第177章天幕之外的利斧（下）

  「下次採購10寸以下的平板，弄這麼大是在為難陳燃呢？」

  阿荼面無表情地端來泡好的紅茶，本想說「陳燃先生不使用您的私人飛機」，但看了眼洛一那煩躁的表情，又把話憋在嘴裡。

  有些古老的地方是沒有空間傳送裝置，並且對紊亂的空間進行干擾，比如騰霧山，以及張家祖地，所以此時飛機便成為張洛返航最快的交通工具。

  這架飛機無人駕駛，完全由阿荼的智能進行接管，並且提前做好防干擾處理，非常安全。

  洛一點了點屏幕，對林淮身後的尾巴放大，「毛茸茸的，好像很舒服的樣子……」

  她自覺失言，捂住小嘴發現只有阿荼在身邊，便咳嗽了一聲說：「林淮這種狀態，應該都是因為那支『玄鳥燁羽』，相當於他人身體裡的元力傳輸到他的體內，不斷提供能量。否則這樣做，早就涼了。」

  阿荼很難理解地說：「但他是皇。」

  洛一把林淮那變得尖銳的耳朵放大，「皇和巫沒有意義，只要不在狐狸狀態下搓火球，那就沒人管他。」

  阿荼的大腦有些宕機，「皇與巫血脈不能共存」，乍一聽沒有歧義，但根據現實情況，也有兩種解釋。第一種是說皇之血脈與巫之血脈不存在同一人身上，另一種解釋則是說一個人不能同時運用皇與巫兩種血脈。

  林淮在進入巫之血脈狀態時，操控的火之靈力完全消失，倒也沒什麼毛病。

  阿荼翻出林淮的眼睛特寫，「他的瞳孔似乎妖化很徹底。」

  洛一點了點頭，「當然啦，那玄鳥燁羽不僅吸收了殷商眾人的能量，還有殷商先王們遺留下的元力，大概全在其中。他還沒爆體而亡，已經阿彌陀佛了，妖化什麼的小意思，反正挺帥的。至於陳劍，他確實也有禁術，克制帝辛，但林淮又不是歷史中真實的帝辛啊。」

  看著洛一那花痴無比的模樣，阿荼扶著額頭，點開醫院中的監控。上面的畫面中，林淮微微睜著一點眼睛，隱約可以看到銀色的豎瞳。

  洛一頓時急了，像看到孩子突然生病的老母親。

  「這還等什麼？！快點回去，怎麼現實中也妖化了？難道『河圖』的能量發生了溢出？」

  林淮此時完全沒有自覺，他正和一群「玩具」玩的正歡。

  這些陪練完全不能對他造成多麼大的傷害，就像撓痒痒一樣。這一切因緣巧合，由於玄鳥燁羽通過靈魂綁定，帝辛無法用那股龐大的力量。而林淮在妖化後，身體素質遠遠超過以前，並且恢復能力極強，這樣的發泄讓他感覺舒服。

  他的尾巴是最尖銳的利器，只要劃到他人，就會帶來一個致命傷口。

  越來越多的天龍隊員倒下，侯燁站到林淮面前，泥土伸出大地，成為一個囚牢，紛紛覆蓋在林淮身上。

  侯燁做了個再見的手勢，經過剛才住多人的消耗，林淮的攻勢已經大不如前。現在只要自己站在這裡，作為囚籠的看守，林淮這個罪犯就難以掙脫這個頑固的囚籠。

  他望著天空，蒼鷹駕駛的戰鬥機即將到來。而其他人已經在有序撤退並且在周邊布置防禦屏障，以確保萬一。

  自己也許是第一位被靈改戰術核彈轟擊的將軍？侯燁有些苦澀的想到，他的血脈普普通通，全憑後天努力。在看到陳劍與林淮時，他內心生出一絲羨慕。

  強大的血脈是雙刃劍，太古時的人族英雄們全部擁有強大的血脈。只是屬於英雄的時代已布滿灰塵。

  未來，當屬於所有人類。

  警告聲在空中響起，這枚針對覺醒者製造的戰術核彈即將投放。

  侯燁向天空敬了個禮。

  蒼鷹的眼睛有些濕潤，天龍小隊成員，說是侯燁地私人武裝也不為過。蓋因侯燁從不和屬下搶功，並且戰報上還會把自己的戰果分給他人。每次遇到危險，侯燁會在最危險的步驟中挺身而出，美其名曰「掌控關鍵局勢」，但他們都知道侯燁是不想把必死之局留給別人。

  侯燁憑藉一己之力，支撐起一支軍隊和一個氏族。

  蒼鷹閉著眼睛投放核彈，戰鬥機下方已經是一片火海。

  後方隊員與軍校生鋪設的屏障，把核彈發散的能量固定在這一小片區域之中。

  林淮此時沒有憤怒，沒有歡喜，處於一種無比玄妙的狀態中。

  他的眼睛裡滿是月光的銀色。

  身邊的侯燁逐漸解除掉牢籠，他已經向鄭忠勝下達指令，『精衛』正在向鹿台方位墜落。

  他衝著林淮敬了個禮，此次不僅是學生們的訓練，更是軍人們的試煉，至少相比於鯉悅而言，林淮是一位可敬的對手。

  然後侯燁的身影散去。

  林淮完全掙脫土之囚籠，但他的身體此時處於虛弱狀態。核彈帶來的強烈輻射，腐蝕著他的皮膚，並且減緩區域中的靈力流動。

  能量不斷修復他的皮膚與器官，沒有剩餘的力氣，就連走路都無比困難。

  他抬起頭，看到天空中隱約閃爍的小點。

  一切都已經遲了……自己，應該會輸掉這場比賽。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走向那棟閣樓。說來也是奇怪，閣樓被戰鬥波及那麼多次，附近地一切都被摧毀，可它依然屹立不倒。

  林淮身上的尾巴依然存在的可他的精神已經恢復，眼睛也恢復黑色的瞳孔。

  李清兒站在一樓門口，她的手臂上遍布著疤痕，臉龐上也有血肉翻了出來。

  林淮坐在門口，「抱歉，失敗了。我們感受到天空中即將降落的那個東西，我們的時間不多。」

  李清兒用長長的衣袖捂住臉龐，「別看了。」

  林淮搖了搖頭，「這世界上好看的人那麼多，可她們沒有你的心。」

  李清兒放下袖子，她本不在意容貌，卻在林淮面前下意識這麼做。

  林淮沒有注意到李清兒的神色，他自顧自地說：「我不想輸，如果我輸了，天麟的大家也許會被人嘲笑，我辜負了他們的信任。洛一在我身上投了那麼多資源，陸白和吳坤都那麼信任我，就連元一那傢伙都希望我能贏，要是輸了，那樣會太孤獨……很幼稚對吧我不想輸啊。」

  李清兒第一次真正注視到這個男人的內心，支撐他走到現在地並非外界認為的命運。

  而是他背負著期待，同時也為自己的想法戰鬥。

  「林淮，你想贏嗎？」

  李清兒的頭髮逐漸被燒毀，她的臉龐泛紅，全身上下已經沒有幾處完好的地方。

  林淮抱住她，卻和她保持一定男女距離，為了防止他誤會自己嫌棄，又拉近了一些，然後感覺不好意思又拉遠了一些。

  李清兒看著糾結地林淮，用盡力氣點了點他的胸膛。

  「快，低頭，閉上眼睛。」

  林淮閉上眼睛，他不知道李清兒在搞什麼，只不過自己已無能為力，不如看看李清兒的想法，哪怕是在最後的時刻，陪她玩一個惡作劇。

  嘴唇處感受到一片柔軟，他剛想說話，卻被李清兒的舌頭纏繞。

  他感覺自己的精神竟煥然一新，之前戰鬥留下地內傷完全消失，仿佛換了一具全新的身體。

  「快走吧。」說完這三個字，李清兒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血液在翻湧，他討厭這種感覺。

  猶記得兒時母親形容枯槁，拄著病床的邊緣，用盡力氣對他說：「快走吧。」

  這三個字就像詛咒，預示著有重要的人離開，預示著自己無能為力。

  預示著自己是個廢物。

  高溫灼燒著鹿台閣樓中的一切，樓內的裝飾全部毀壞，化為塵埃。可這座小樓依然沒有任何損傷，林淮知道它需要一個「引子」。

  他抱起李清兒，變得俊美無比的臉龐掩映在光的陰影中。

  『精衛』即將降臨於此，他已沒有選擇的時間。若是突圍，尚有一線生機，只要自己能存活到數小時後的訓練結束，勝利便唾手可得。

  天麟校長專機。

  洛一嘴裡嚼著爆米花，「多麼悽美的劇情，英雄抱著美人的屍體，肆意殺戮，突破反派的重重包圍，贏得勝利後在美人墓前插上一朵鮮花。阿荼，你說我是不是該去拍電影？」

  阿荼幫她舉著平板，女僕人偶小姐的手臂沒有「酸痛」或「疲乏」這種概念，她只需要服從洛一的命令。但對於洛一問出的問題，阿荼說：「小姐，那家族中的老人肯定會生氣的。」

  洛一放下爆米花，氣鼓鼓地說：「突然改變主意了，下一部關於林淮的電影，我要做女主角！」

  阿荼放大屏幕，分析道：「林淮先生若使用妖化後的能力，應該會在數秒內奔襲上千米，離開爆炸範圍。侯燁將軍把一切算得很準，靈改核彈正命中林淮身後的七條尾巴，對本源之力造成長期性、內傷化的消耗，正常情況下林淮先生勢必會在接踵而至的天基武器下喪命，但侯燁將軍唯獨算漏了李清兒。」

  洛一點了點平板，對林淮此時的表情似乎很滿意，她靠在真皮座椅上眯著眼睛，「侯燁他一向認為戰爭和女人沒有任何關係，女性亦不應參與戰爭，所以只把李清兒當作讓殷商離心離德的『工具』，卻未曾想到這件工具也能爆發出如此強效的作用。」

  阿荼繼續說：「那林淮先生是英雄嗎？」

  洛一的臉色有些陰暗，「英雄往往意味著拋棄身邊的一切，只留下世人眼中的榮耀。我們需要英雄，但我不希望林淮是那個成為英雄的人。」

  阿荼露出笑容，平板上的畫面繼續播放。

  「小姐，看來林淮先生如你所願，放棄了『英雄』的身份。」

  鹿台。

  李清兒感覺嘴唇有些濕潤，似乎之前為林淮傳輸秘法時的餘溫尚且殘留。

  但她認為自己此時應該在校醫院中甦醒，早已退出訓練，難道虛擬幻境中的一切會影響現實。

  她抬起頭，看到的確實林淮眼中的銀色豎瞳，以及邪魅的笑容。

  林淮手裡拿著一塊破銅鏡，說：「看啊，灰姑娘恢復成小美人了。是不是要好好感謝我一下？」

  李清兒感覺之前身上的傷口悉數復原，潔白靚麗的皮膚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但她依然沒好氣地說：「你放棄了機會。」

  林淮打了個響指，周遭的時間似乎被放慢，他慢條斯理地說：「可我願意，我只做願意做的事情。至於拯救世界？獲得勝利？傻瓜才喜歡那種被人刻在石頭與書本上傳頌的東西。」

  李清兒突然感覺林淮變得陌生，這種陌生說不上是好是壞。

  「那你打算如何？天基武器已經近在頭頂，和我一起等待死亡，以及退出這場戰爭嗎？」

  林淮搖了搖頭，他身體前屈，做出非常紳士的牽手禮。

  「我們還能跳支舞。」

  李清兒看不清那豎立的銀色眸子後面隱藏的東西，那種神秘感讓她有種無法拒絕的錯覺。

  林淮的舞步時而粗獷，時而溫柔，時而如同潺潺溪水，時而如同剛烈勁風。

  李清兒的眼睛有些迷離，她想掙脫，卻被林淮牢牢握緊。

  林淮側身抱住她，親吻著她的耳垂說：「舞會結束啦，親愛的公主，下面你將與王子，參與最盛大的葬禮。」

  他的手指在閣樓的木壁上擦出火焰，然後火焰捲起兩人。

  林淮緊緊握住李清兒的手，與她的火焰之中擁吻。

  在天罰真正降臨之前，兩人已經成為了火焰之中的灰燼。

  西周聯軍，被判定「不戰而勝」。

  沒有人在先前能夠想到，這場多方角力的戰爭，這場命途多舛的訓練，天空與大地的紛爭，新王與舊皇的對決，科技與靈力的交錯，竟然會以這樣滑稽的、如同玩笑的結局收場。

  更沒有人想到，轉換了時空與雙方態勢，舊王朝依然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中謝幕。

  一切結局，只因一位無辜卻身在局中的女人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