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風雨前夕

2023-11-14 18:06:08 作者: 深思文學
  有些話不能亂說,就算是當著桂永清,宋希濂,杜光亭等人的面也不可亂說。

  三人離開之後,只剩下周衛國與張治中二人。

  師徒二人在訓練場的邊緣肩並著肩走著,隨意的聊著些天。

  要說張治中,桂永清,宋希濂,杜光亭四人之中,誰對周衛國了解最多,自然是張治中這個做老師的。

  關係最近者也莫過於張治中對周衛國。

  回國之後,周衛國曾打談到消息,在自己離開之後,也正是張治中暗中派人保護的蕭雅。

  所以一直以來,周衛國視張治中為最敬重的師長。

  邊緣性的話題結束,張治中突然問了一句,「衛國,方才宋希濂他們三人在時,你雖然也說了很多,可我總覺得你有欲言又止的成分,是不是還隱瞞了什麼?」

  周衛國稍稍驚訝,沒有想到張治中察言觀色到了這種地步。

  「老師,有些話我的確不好說出來,更不知道該不該說,又對不對。」

  張治中笑了,停下腳步,望著自己的學生道:「縱然是方才不應該說,此刻也無所謂了,你我師生之間沒什麼忌諱,若是不說出來,我想你心底大概也不會痛快。」

  「是。」

  周衛國道:「老師,桂永清學長最後提到,如果上海爆發最終的戰鬥,我方預計投入部隊將是三個德械師,外加教導總隊,即中央軍第九集團軍所有精銳?」

  看著自己的學生毫不避諱的目光,張治中長嘆了口氣,說道:「衛國,其實你把目光點放在上海,與參謀部是想到一塊兒去了。

  上海這塊地方太重要了,據可靠消息,日軍四大師團已經露出向上海靠攏的趨勢。

  他們的野心是什麼,昭然若揭。

  校長對此也一直是憂心忡忡,到今年年底,一直在不斷調集部隊,於上海與南京的沿途一路布防。

  校長在擔憂什麼咱們一清二楚,正是怕上海有失,進而威脅到首都南京。

  所以一旦對上海用兵,中央軍精銳會盡出,包括教導總隊與三個德械師,這也是校長曾暗示過我的事情。」

  對於自己的學生,張治中沒有隱瞞什麼。

  他說完這番話之後,便注意到周衛國在眉頭緊蹙中沉默了。

  「衛國,你似乎在擔心什麼?」

  「難道老師就不擔心這場戰爭?」

  「既來之,則安之,當有謹慎之心,亦不能失銳意進取之意,這一點我倒是欣賞桂永清的豪氣,我中央軍第九集團軍精銳盡在,上海無虞也!」

  周衛國長舒了口氣,他倒是也想提氣,若非有前世的記憶,他自然會隨著張治中的這番話生出沖天的豪氣來,可現在有的卻只是無奈。

  「老師,有些話衛國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是。」

  周衛國沉思了片刻,整頓過措辭,說道:「中央軍的三支德械師,是馮拉特將軍在華努力數年的心血與結晶。

  從裝備上講,德械師採用德國進口全套輕武器,性能幾乎可以與德軍持平,同時還有大口徑重炮團的支援,從這一點上講,德械師即便是比起裝備精良的日軍來說也不逞多讓。」

  張治中點了點頭,示意周衛國繼續,他不明白周衛國說這番話究竟是何意思。

  周衛國繼續道:「德械師裝備了德式裝備,並按照德國顧問的建議整編,接受德軍事顧問的系統訓練與指導。」

  「如此說來,不管是裝備還是訓練,德械師似乎都成功到令人無可挑剔,學生也可以理解外界自我誇大的傳言了,說什麼一支中央軍精銳德械師甚至能夠抵得上日軍一個師團的說法。」

  「可在學生看來,這些傳言太過愚蠢,或許真實的情況會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周衛國的坦言讓張治中的神色變得凝重,「你似乎並不看好德械師?」

  「老師,這些話學生本不想說,可這些士兵都是我中華大好男兒,都是我周衛國的同胞兄弟,我真的做不到袖手旁觀,閉口不言。」

  「不錯,改革軍制,編練新軍,協定防務,籌措軍火,國防改革方針提出以來,我中國軍隊的面貌的確是煥然一新。」

  「特別是德械師,在德國顧問的訓練與指導下,再配備以精良的德式武器,他們當得起中央軍王牌精銳的美譽。」

  「可在學生看來,這不過是噱頭,一無是處的噱頭,馮拉特將軍等德軍事顧問的確對中國的國防傾注了心血,在訓練上更是不遺餘力,但他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什麼錯誤?」張治中皺著眉頭問道。

  周衛國斬釘截鐵道:「他們最大的錯誤便是,重裝備,改訓練,卻偏偏輕視了戰術!他們只是一心想著淘汰我們落後的裝備,換上他們的精銳德制武器,打造出一支令行禁止的新軍,卻一直忽略了軍官們對先進戰術理念的學習。」

  「再加上我們在武器落後上的無奈沉積了太久,就像是從來不曾擁有過重炮的部隊,當他們突然被裝備上大量重炮的時候,他們難道還會有多餘的心思,去考慮如何運用更加精妙的戰術,來使這些重炮發揮更大的威力嗎?」

  「不,他們不會,他們只會滿心沉浸在重炮轟鳴的那種激動人心之中,用最落後的戰術來使用這些武器。」

  「這也正是學生最擔心的地方。」

  「這段時間以來,學生也聽聞過一些底層軍官們的戰術思想,其中聽聞最多的竟是以人海戰術為主,企圖利用手上的優勢裝備去碾壓對方,難不成他們以為與日軍作戰,還像是剿匪時那樣粗魯嗎?」

  「歐洲大戰後期,德軍面對壕塹戰的僵局,早已摒棄了步兵集團衝擊的老掉牙戰法,率先發展出精銳突擊隊穿插、工兵爆破突擊等戰術,後來又出現了坦克作戰,直接打破了這一僵局。」

  「可反觀我們的底層軍官們的普遍戰術思想,與人家相比竟是落後至此,衛國不能不為之心痛、擔憂!」

  話說到這裡,張治中終於明白周衛國在擔心什麼了。

  他拍了拍周衛國的肩膀,轉身望著遠處蒼茫的天空,沉聲道:「衛國,你擔心的又何嘗不是我所擔心,這也是黃埔軍校出現的最大緣由,但留給我們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從落後迂腐的舊軍閥向新軍的轉換過程,絕非是朝夕就可以完成。所以縱然德械師有太多不足之處,他終究也是中央軍最精銳的部隊,中日首戰若是打響,德械師奔赴戰場,當仁不讓!」

  周衛國道:「老師說的是,但學生另有擔憂。」

  「你說。」

  「學生希望,今日的話除去老師之外,再無旁人知曉。」

  「這我自然知道利害。」

  「是」,周衛國舒了口氣,一字一頓道:「上海的戰略位置實在是太重要了,與中國與日本來說都是不可丟失的要地,所以雙方若是在此開戰,一定會鼓足了力氣相爭,戰爭的規模也會因此不斷擴大,甚至最終抵達雙方都不曾預料的局面。」

  「首戰爆發,又是如此大規模的戰役,但凡是有血性,有能力的中國軍官,只怕都會奔赴這場戰役。」

  「若是只著於眼前考慮,這自然是好事,有這些熱血報國的軍人們在,不管這場戰役最終是勝是負,他都將打出我們中華抵禦外辱的決心和魄力。」

  「可如果從長遠來看,卻未必是好事。」

  張治中愣然道:「為何這麼說?」

  周衛國道:「學生可以斷言,中日之戰必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鏖戰,而絕非短時間內可以結束,這就又進入了學生說過的持久戰的觀點。」

  「這就好比準備打持久戰的雙方,第一次的交手,對手到底還有多少暗藏的底牌沒有使用,我們尚且一無所知,就把手上最好的王牌給打出去了。」

  「如此一來,這第一戰,無論勝敗其實都是我們輸了。」

  「戰鬥會比我們預想的還要慘烈,精銳盡失,那些戰術素養過人的優秀底層軍官們紛紛折損在此,可原本他們是可以利用我國廣袤無垠的戰略縱深,以持久戰的戰略思想慢慢拖垮日寇的。」

  「另外,此戰若是投入過大,損失過大,一旦戰敗,中央軍怕是立馬就會陷入被動,外加上國內派系林立,又有多少心思是使在一處的呢?」

  「到時候中央軍力量受損,這些派系難保尾大不掉,屆時全國軍事力量更加無法整合,後續的對日戰略相持,我們怕是會更加的被動。」

  周衛國說的是肺腑之言。

  而這番見解對於張治中來說卻如當頭棒喝。

  或許是周衛國未曾參與全局的謀劃,所以旁觀者清吧,他的這番後續長遠見解,是張治中從來沒有考慮過的。

  看著自己陷入沉默的學生,張治中已經顧不得心底的驚駭了。

  他皺著眉頭思索著破解之法,卻終究是無可奈何。

  「無論如何,哪怕一切都會按照衛國你推測的發展,上海不容有失,哪怕精銳盡喪,我們也必須全力以赴,保住上海!並達成最終的戰略目的。」

  「是,衛國受教了!」周衛國道。

  離別的時候張治中拍著自己得意學生的肩膀,似乎有千言萬語,最終卻只是化為一句:「衛國,什麼都不要多想,好好的訓練你的裝甲部隊,我們的裝甲部隊若是能在戰前形成戰鬥力,戰鬥爆發之後,對於我們而言將是莫大的助力!」

  「是,衛國定不辜負老師期望!」周衛國信誓旦旦道。

  就這樣,張治中帶著滿心的惆悵離開了。

  周衛國則是重重地鬆了口氣,不管怎樣,他終於將心中的想法全部告訴給了張治中,至於國軍高層最終會如何謀劃,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事情了。

  繼續訓練的第二天,上面給戰車一連配備的協同步兵營帶給了周衛國莫大的驚喜。

  那步兵營營長竟是分別了一年多的好兄弟方勝利。

  見面的時候方勝利也是感慨不已,「衛國,真沒想到闊別了一年多,咱們會以這樣的方式再見,說真的,太意外,太驚喜了。

  兩天前上面傳來命令,說是讓我帶著全營的隊伍到裝甲兵團的戰車營一連,說什麼配合戰車一連進行步坦協同作戰訓練。

  當時我聽了還不樂意呢,我好歹一支德械步兵營,居然要做協同坦克作戰的步兵營?

  可真沒想到會是你,那還有啥說的,咱們兄弟又可以並肩作戰了!」

  兩兄弟在大笑聲中熱情地抱了抱。

  周衛國又把目光放在方勝利身後不遠處的那個魁梧壯實的小伙子身上——徐虎!

  前世一直陪伴周衛國的兄弟,從國軍到八路軍,一直不離不棄。

  方勝利在南京保衛戰最終犧牲自己掩護周衛國離開之時,曾交代徐虎,就是死也得把團長周衛國照顧好了!

  徐虎他做到了,完成了自己的承諾。

  這時方勝利也注意到了周衛國的目光,他一把拉過身後的徐虎,樂道:「徐虎,我的警衛員,怎麼樣衛國,我的眼光不錯吧?」

  周衛國拍了拍徐虎的肩膀,笑道:「一眼便能瞧出是鐵打的漢子,自然是不錯的。」

  說到這裡,周衛國一把摟過方勝利來,湊在他耳邊說道:「勝利,和你打個商量,從今天起,徐虎歸我了。」

  雖然是湊在耳邊的話語,其實徐虎也聽到了。

  他有些詫異,不明白這個素未謀面的戰車連連長為何會如此看重自己。

  方勝利愣了下,遂大笑道:「行,既然是衛國你開口,我就算是忍痛也得割愛。」

  一旁的徐虎反倒是滿臉委屈的望著自家營長,道:「營長,我不願意,我是這輩子都要跟定你的,你咋能中途把我送給別人呢?」

  方勝利頓時被徐虎的一根兒筋氣樂了,扭頭照著屁股就是一腳,然後大罵道:「你小子還真是一點兒眼力勁兒沒有,告訴你,中央軍里想給他周衛國做警衛員的,怕是都能排成一條長龍來!」

  徐虎被自家營長踹了一腳,看樣子是平日裡習慣了,一點兒也不在意,反倒詫異道:「周衛國?敢問周長官,您可去過八十七師?」

  周衛國笑著點了點頭。

  不想原本還有些不想給周衛國當警衛員的徐虎,竟是有些激動起來,「那您可是訓練過老兵特戰隊的周教官?」

  周衛國摸了摸鼻子,笑道:「如果他也叫周衛國的話,應該是我。」

  這下子反倒是方勝利有些疑惑了,「徐虎,什麼老兵特戰隊?」

  徐虎解釋道:「營長,您不知道,當年我們那屆新兵去87師訓練的時候,有一支魔鬼教導隊,那裡頭的教官一個比一個變態,訓練起新兵來折磨人的手段百出。

  可我們聽說就是這樣的魔鬼教導隊,就在我們之前,居然被一名新兵狠狠地挫敗折磨過。

  那名新兵還對魔鬼教導隊進行特訓,後來把教導隊訓練成了一支叫做老兵特戰隊的隊伍。

  老兵特戰隊在八十七師可是威名赫赫,一向是鼻孔朝天,誰也不鳥的,可只要提到給他們訓練的那個新兵教官周教官,這些老兵們沒有一個不服氣的。

  所以我們這些新兵整日裡被這些老兵教官們灌輸的,就是關於周教官的傳聞。」

  方勝利恍然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話音未落,就看見一旁的徐虎熱情地拉著周衛國的手道:「周長官,能見到傳聞中的你,我真是太激動了,你要是不嫌棄,我徐虎這輩子就跟定你了!」

  方勝利:「???」

  看著徐虎那晃動的屁股,恨不得再上去踹上兩腳。

  可實際上方勝利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清楚周衛國的才華與背景,他拿徐虎當自家兄弟,自然清楚徐虎跟著周衛國遠比跟著自己更有前途。

  再加上他熟知的周衛國的真性情,周衛國是一定不會虧待徐虎的。

  周衛國笑道:「好兄弟,我哪會有嫌棄的道理,留下來吧,一起殺鬼子。」

  「是,連長!」徐虎滿心喜悅過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自家的營長,頗有些靦腆地喊了一聲,「營長——」

  「滾——」

  「得嘞!」徐虎連忙開溜。

  方勝利:「……」

  以周衛國現在的職位,雖然只是個連長,因為裝甲部隊特殊的緣故,在軍銜上是與方勝利是持平的,要一個方勝利這樣的警衛員,自然沒人會有二話。

  寒暄完畢,開始步入正題,周衛國就著步坦協同作戰的未來規劃,與方勝利展開了一番討論。

  說起來還要歸功於在中央軍校特戰科教學的時候,周衛國側重於學員們的全方位發展,關於步坦協同的戰術其實也有過教學。

  所以對於步坦協同戰術,方勝利並不陌生。

  如此一來,方勝利所帶來的步兵營與周衛國的戰車一連進行步坦協同戰術訓練,自然事半功倍。

  又過了一周之後,上級給戰車一連配備的迫擊炮連也抵達了。

  又一併送來了一些軍用摩托、運兵車、輕型運輸車之類,用作周衛國組建屬於自己的摩托化協同坦克作戰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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