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人馬俱碎

  叛軍的騎兵部隊，到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沖天而起的煙塵，而後，大地震顫著，仿佛山崩一般的戰馬奔騰聲由遠而近，讓人心旌神搖。

  在和平年代生活的羅英，很難想像這樣的場景。

  實際上，在沒有親眼看到的情況下，很多人都會對戰場上的數字有著極大的誤解。

  在實際的戰爭摹擬和現實演練中，生活在承平年代對數字沒有太多概念的人，往往會震驚於一些數字與自己直覺的不符。

  比如，區區的三百騎兵，就已經足以占據一個人的全部視野，營造出一種鋪天蓋地的感覺。

  這三百騎兵在正常行軍的情況下，不結成密集陣型，只是按照常規的組織方式進行衝鋒，也足以跑出震天動地的氣勢。

  而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三百騎兵或者三千騎兵，又或者三萬騎兵，在視野中看來是沒區別的。

  因為幾百騎兵已經達到了視野範圍的上限，再多，也根本看不到了。

  而古代十幾萬人的大決戰，更是會綿亘在數十公里的巨大戰場上，可能會占據現實中一座城池周邊的全部範圍。

  即便是登高望遠，也無法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所以，真正的古代名將與普通人的不同之處在於，他們可以通過傳令兵的軍報在腦海中復現整個戰場的形勢，還能夠準確地發出命令讓己方大部隊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動。

  甚至於那些頂尖的騎兵將領，可以帶著數萬騎兵，以侵略如火的態勢席捲整個戰場，準確地找到敵軍破綻和突破口，而後瞬間洞穿……

  這種場面，往往會超出和平年代人的想像力。

  當然，也會超出古代不知兵的文人的想像力。

  所以也就難怪古代史書中會有許多完全不符合軍事常識的可笑記載了。

  總之，此時面對著這支騎兵部隊的衝擊，羅英的內心中無比震撼。

  這是一支叛軍的精銳騎兵部隊，鋪天蓋地、漫山遍野。

  他們雖然不像後來的鐵浮屠那樣人馬都穿著重甲，但也仍舊裝備精良，騎兵身上的甲冑也都是高級的制式甲冑。

  戰馬的胸部位置，也披著簡潔的甲冑作為防護。

  「將軍！賊兵已近，可以放箭了！」旁邊有副將提示道。

  羅英瞬間反應過來，點頭說道：「放箭！」

  他所統帥的這支隊伍是一支純粹的步兵方陣，己方雖然有騎兵，但都布置在兩翼，而且也不歸他統屬。

  隨著羅英的下令，前方的弓箭手一起放箭！

  「嗖！」

  「嗖！嗖！」

  密集的箭矢沖天而起，以拋物線的軌跡進行了一輪齊射。

  有一些騎兵的戰馬中箭發出哀鳴，但只倒下了一小部分，更多的騎兵還是以雷霆萬鈞之勢繼續奔來。

  第二輪箭雨再度落下！

  這次由於敵人的距離更近，所以殺傷效果更好了一些。

  古代的箭矢雖然金貴，但在對上騎兵部隊的時候，該大方還是要大方一點的。在騎兵衝到附近之前，弓箭手們還是要儘可能地多齊射幾輪。

  齊射是為了保證箭矢的命中率，而多射箭則是儘可能地對騎兵造成殺傷。

  否則等騎兵衝到近前了，還有箭矢沒射出去，接下來必然是一場潰敗，再怎麼金貴的箭矢也就全都便宜敵人了。

  齊射之後，敵方騎兵的攻勢明顯受到阻滯。

  如果是鐵浮屠那種重裝具甲騎兵，這樣程度的箭雨很難造成太大的殺傷。

  齊軍為了更好地應對重裝騎兵，才研究出了神臂弓這種大殺器。

  但此時叛軍的騎兵披甲率不高，戰馬的防護有限，所以箭雨仍舊對他們造成了一定的威脅。

  如果是普通的騎兵，此時或許會選擇知難而退。

  但這畢竟是叛軍的精銳騎兵，還是繼續前沖。

  前方的弓箭手齊刷刷地將弓箭背在身後，而後取下長槍結成方陣，而後方的弓箭手則是繼續射擊。

  梁朝是一個武德充沛的王朝，弓箭手並不是一種獨立的兵種。

  梁朝的兵書中記載，梁朝一軍的編制是12500人，裝備「弓一萬二千五百張，弦三萬七千五百條，箭三十七萬五千支」。

  也就是說，梁朝的軍隊人人帶弓，而每人平均控弦三條，箭三十支。

  其中，披著明光甲的甲士七千五百名，有兩千五百名陌刀兵。即便是陌刀兵，也都帶弓一把、箭矢三十，除了陌刀之外，背後還背著長槍。

  而其他的士兵也分為2500普通甲士和2500名輕兵。甲兵配著弓箭、長槍、重刀、盾牌，而輕兵配著弓箭、大箭簍（裝箭矢100）、弩和長槍。

  由此可以看出，梁朝時的士兵素質和戰鬥力，是十分誇張的。

  這些士兵基本上都是全能的戰士，遠處可以開弓放箭，近一些可以長槍據敵，再近了還可以一手持大盾、一手持重刀肉搏。

  而騎兵部隊在遇上這樣一支強悍的步兵時，基本上也不敢正面強沖。

  因為步弓的射程要大於騎弓，而長槍方陣對於一般的輕騎兵有著巨大的威懾力。

  「殺！」

  前軍士兵爆發出整齊的怒喝，長槍方陣與敵人的精銳騎兵轟然撞擊在一起！

  然而，這些叛軍騎兵，也是精銳中的精銳。

  他們不僅沒有在之前的幾輪箭雨中退卻，反而一往無前，硬是靠著強大的衝擊力，直接破開了前方長槍兵的陣列！

  梁軍中自然也有士兵嘗試著堵住缺口，或是用長槍攢刺或是用盾牌抵擋，但在精銳騎兵的衝擊之下，陣型還是變得搖搖欲墜。

  「將軍！」

  身旁的副將再次提醒。

  羅英瞬間反應過來，大聲說道：「堵住缺口！」

  在梁軍的整個軍隊體系中，陌刀軍是裝備最精良的部隊，同時也是大軍的預備隊。

  一旦陣列出現缺口，陌刀軍就要無條件地頂上、堵住缺口。

  不論陣列是被什麼東西沖開，哪怕前方是霸王龍，也得無條件地頂上去。

  而此時陣列岌岌可危，自然是到了陌刀軍出手的時候。

  羅英走在最前方，身後跟著全身披甲的陌刀兵。

  與其他還背著弓箭或其他武器的陌刀兵不同，羅英所扮演的李高陵就只有一桿重達十公斤的大號陌刀。

  而在陌刀軍朝著缺口堵過去的時候，敵方的騎兵也已經殺到！

  羅英看準了前方衝過來的騎兵，雙手緊緊握住陌刀的長刀柄，怒喝一聲，橫揮著攔腰砍了過去！

  叛軍騎兵雖然也是精銳，但整個梁朝時期戰馬的披甲率都不算很高，雖然也有少數真正的重裝騎兵，但顯然不是主流。

  所以，羅英砍出來的這一刀直接從戰馬沒有護甲保護的脖頸處砍入，直接將馬頸砍成兩段，又斜向上餘力不止，直接從馬上騎兵的鎧甲縫隙中切入，將他也一刀兩斷！

  溫熱的鮮血潑灑而出，被斬斷的戰馬仍舊保持著衝擊力，但馬頭已經凌空飛出。馬上的騎士踩著馬鐙，下半身被留在戰馬上，摔向後方，而他的身體則是高高地飛了出去，與馬頭一起落下。

  一刀兩斷，人馬俱碎！

  梁軍瞬間士氣大振：「將軍神勇！」

  而前方的叛軍騎兵，明顯也神情震駭，甚至有些騎兵瞬間勒馬，不敢再硬衝過來。

  而就連羅英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自己的雙手。

  這是什麼拋瓦？

  眼前的一切讓他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但不論是飛舞的殘肢還是溫熱的鮮血，又或者是陌刀砍過戰馬和人體時的那種觸感，都實實在在地告訴他，這就是真的。

  而在羅英因為這一刀的可怕殺傷力有些愣神的時候，更多的騎兵殺到了。

  這些騎兵在戰馬上舉著長槍，向羅英刺來！

  倉促之間，羅英再度揮舞陌刀。

  只聽「嚓嚓」的連貫響聲，兩三桿刺到面前的長矛竟然被陌刀一刀全部砍斷！

  而後，羅英舉起陌刀奮力一刺，直接從前方騎兵的戰馬胸口刺入！

  雙手用力一旋，戰馬發出哀鳴，將馬上的騎士摔落。

  叛軍騎兵掙扎著想要站起，但陌刀已經再次砍到。

  他快速抽出腰刀招架，然而兵刃交擊的瞬間，只感覺到手上傳來一股強大無比的力量，讓他手中的腰刀瞬間被磕飛！

  而後，寒芒閃過。

  叛軍騎兵的頭顱高高飛起。

  羅英在現實中是個漸凍症患者，對身體的掌控力還不如一個普通人。

  但在這個副本中，所有玩家扮演的都是怪力驚人的李高陵，所以羅英的劣勢反而不算劣勢了。

  畢竟大家都不曾在現實中體驗過李高陵這樣的身體素質，所以無非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區別。

  反而是羅英在沒有任何原本身體干擾的情況下，更能發揮出李高陵的極限力量！

  現實中的健全人，在得到這樣力大無窮的身體之後，剛開始往往會下意識地收力，按照自己原本的習慣來發力，這對自己反而是一種限制。

  而羅英這個漸凍症患者早都快忘了這些動作的感覺，此時卻更能更清晰地感覺到李高陵本身的肌肉記憶，而且也更能將力量發揮到極致。

  簡單的幾刀，讓羅英深刻認識到了陌刀這種大殺器的可怕之處。

  這種武器是完美武器嗎？是騎兵克星嗎？

  其實不見得。

  如果它真的那麼完美，那麼齊朝的將領和士兵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去仿製。

  但陌刀這種常見於史冊的大殺器在梁朝之後並沒有傳下來，這說明它肯定有優勢，也有劣勢。

  它的優勢在於，全面。

  相較於長槍只有攔、拿、扎等少數幾個戰術動作，陌刀能採取的戰術更多。尤其是在對騎兵時，長槍即便刺中騎兵也不一定造成致命傷害，但陌刀這種「斬馬劍」卻可以一刀劈過去就瞬間劃出巨大創口，讓戰馬當場死亡。

  而且在長槍與陌刀對陣時，陌刀也完全可以憑藉自己的長度優勢去砍長槍的槍桿。

  就像之前鄧元敬將軍蕩寇時所說的，賊寇的夷刀可以一連砍斷十多桿槍。

  而雙手陌刀力量更大，砍斷槍桿更是不在話下。

  與大斧相比，它可以戳刺，更加靈活。

  與刀劍等短兵器相比，它是長柄武器，不僅長度更長而且雙手揮舞之下力量更大。

  所以，一般的騎兵墜馬之後，即便想抽出佩刀負隅頑抗一番，也基本上是被吊打的。

  當然它的劣勢也有很多。

  什麼都能做就意味著什麼都不精通，它用起來比長槍更複雜，比刀劍更沉重，比大斧破甲能力更弱。

  而且，製造起來比較昂貴。

  這就意味著，只有極少數力量與技巧兼備的精銳士兵，才能真正發揮出它的威力。

  而後隨著大量重甲具裝騎兵的出現，會用陌刀的猛人越來越少，這才逐漸被麻扎刀、大斧等武器所替代。

  相較於陌刀，馬槊雖然也十分昂貴，但馬槊畢竟只有精銳騎兵將領才能使用，而陌刀是步戰武器。

  在後來的將領大多都是騎兵將領的情況下，陌刀用的人越來越少就不足為奇了。

  但如果這些劣勢都被彌補的情況之下呢？

  比如現在，騎兵的披甲率還沒有那麼高，而梁軍恰好就有這樣一支全員猛人的陌刀軍。

  那麼，這種武器確實會發揮出不可思議的可怕威力！

  在史書中記載李高陵使用陌刀，就只有四個字。

  「人馬俱碎！」

  而在這個副本中，羅英也確實打出了這樣的效果，在絕對的蠻力砍劈之下，目前沒有任何一種武器能與陌刀爭鋒。

  當然，「人馬俱碎」這樣誇張的效果，是李高陵靠著自己的勇武打出來的。

  不可能每個陌刀軍都能隨手一刀將騎兵和戰馬一起砍碎，那就太逆天了，不可能光靠武器本身達到這種效果。

  除非這武器上邊有什麼天頂星科技。

  但即便如此，李高陵的出戰還是讓叛軍的騎兵瞬間受挫。

  在陌刀隊迎上騎兵、堵住缺口之後，戰場的局勢已經向著梁軍一方傾斜。

  因為騎兵一旦沒有破陣成功、失去衝擊力，那麼在陌刀面前就只有被肆意砍殺的份。

  「撤！快撤！」

  叛軍的騎兵將領下令，所有叛軍騎兵趕忙撥轉馬頭，準備逃走。

  而在叛軍潰退的同時，梁軍的追擊命令也同時下達。

  兩翼騎兵果斷殺出，從兩側迂迴包抄，而羅英所在的步兵陣列也開始向前追擊！

  只有步兵去追騎兵肯定是不現實的，但只要兩翼的梁軍騎兵趁勢掩殺、拖住叛軍的騎兵部隊，那麼步兵前壓平推過去也就順理成章了。

  羅英快步跑著，雖然身上穿著明光甲、手中提著十公斤的陌刀，卻還是健步如飛。

  甚至有一種自己在開高達的感覺。

  這就是古代勇武天花板等級的猛將嗎？

  只是跑了一段，羅英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因為他隱約記得，這段歷史似乎不是他看到的這樣。

  雖然不記得具體的細節，但羅英隱約記得，似乎當時是李高陵陷入了絕境，完全靠著一己之力帶領陌刀隊翻盤的。

  但是……

  現在的情況似乎也遠沒有到絕境啊？

  難道這副本就這麼簡單地通關了？這不太可能吧？

  但此時想再去翻史料、看當時的細節，也已經來不及了。

  全軍都已經前壓，他這個將軍總不能落在後面，只能一起前進。

  然而就在所有梁軍士兵以為這將會變成一場擊潰戰的時候，情況突然發生了變化。

  前方正在潰退的叛軍精銳騎兵，突然停下了！

  一聲令下，無數戰馬人立而起發出嘶鳴，而後，這些叛軍騎兵竟然齊刷刷地調轉馬頭，重整陣型，再度面向追擊而來的梁軍。

  而在更遠處則是同樣傳來震顫，煙塵揚起，這意味著梁軍的兩翼也被叛軍的精銳騎兵援軍包住了！

  羅英瞬間明白了此時的局勢。

  這是詐敗！

  叛軍的戰鬥力和組織度，是相當可怕的。

  在整個香積寺之戰中，叛軍整整戰死了超過六成的士兵才最終潰敗，這足以證明他們是訓練有素、組織度極高的精銳之師。

  怎麼可能精銳騎兵剛沖了第一輪，在被弓箭、長槍、陌刀阻隔之後，就潰敗了？

  只是在當時的局勢下，顯然梁軍也是求勝心切，並未考慮過這可能是個陷阱，立刻就開始了追擊。

  而此時，叛軍逃走的騎兵突然調轉馬頭，兩翼又有叛軍的援兵殺到，對於梁軍而言已經是十分危急的狀況。

  在敵方騎兵的再次衝鋒之下，梁軍步兵的陣線瞬間再度被沖潰！

  而且這次被沖潰，比上次還要更加嚴重。

  在追擊中，步兵很難繼續保持密集陣型，而等看到對方騎兵調轉馬頭衝擊時，再想重新結陣已經來不及了。

  此時的戰場形勢，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地步。

  正面的步兵陣列被叛軍精銳騎兵衝出缺口，兩翼也被叛軍所夾擊。一旦叛軍騎兵徹底衝垮梁軍陣列，那麼所有步兵基本上都會陷入崩潰。

  接下來就是一邊倒的屠殺。

  而一旦前方的軍隊覆滅，極有可能波及到後方的所有梁軍。

  而這一戰的最終結局，很可能就會因為這一處的失敗而被改寫！

  現在該怎麼辦？

  就在羅英有些手足無措之際，他突然發現自己暫時失去了對這具身體的控制，周圍的一切似乎進入到某種過場CG的狀態。

  他看到自己扮演的李高陵竟然脫下了自己身上穿著的明光鎧！

  里里外外的鎧甲全都脫掉，甚至連衣服都沒有留，直接袒露上身，露出虬結賁張的大塊肌肉。

  羅英看得有點懵。

  「哎？打歸打，別脫鎧甲啊！」

  鎧甲在冷兵器戰鬥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有了鎧甲，才有冒著箭矢和兵刃作戰的底氣。

  然而，此時的李高陵真就脫下了身上的明光鎧，手提陌刀站到了陣列最前！

  「今日之事，若不以身餌賊、決戰於陣、蹈萬死取一生，則我軍無孑遺矣！

  「國家傾危，以匹夫而犯險者，當自高陵始！」

  意思是說：今天的戰事，如果不能以身作誘餌、與賊兵決戰、在萬死中求得一條生路，那麼我軍必然全軍覆沒！

  國家已經傾危，若是要以匹夫之身而身犯險境、挽狂瀾於既倒，那麼就從我李高陵開始吧！

  說罷，他手持陌刀，傲然屹立在陣列的最前方。

  而在他的面前，是地動山搖、如牆般湧來的叛軍精銳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