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1329章 裂光（59）

  這一刻，她打從心底生出濃濃的無力感。

  在知道結局的情況下，她無法睜著眼睛說瞎話，給司徒慎之「沒事」「別瞎說」「你不會死」之類的安慰。

  即使她說了，司徒慎之也不會相信。

  她只能輕輕拍著司徒慎之的背，無聲地撫慰他的情緒。

  司徒慎之抱著黎落哭了很久。

  等到眼淚停了，他似乎有些累了，窩在黎落懷裡，懨懨地說：「我要自己去醫院。」

  「不行。」黎落拒絕道。

  「我要自己去。」

  「不行，不可以。」黎落說，「無論是我，還是蔣叔和姑姑，都不會同意。」

  司徒慎之抓住她的手輕輕搖了搖：「你不是一直都是站在我這邊的嗎，你去幫我說服他們。」

  黎落沉默了一會兒，打算以退為進：「那你給我一個理由。」

  司徒慎之猶豫了一下，才小聲說：「我想把莊園留給你……如果我在莊園裡去世，你以後住在這裡，會害怕的。」

  黎落：「……」

  「而且書上說了，人生在世最後的那段時間會很難看，病重的人生活無法自理，會瘦得跟骷髏一樣，身上也會有難聞的味道，而且看著我死掉，對你們來說也是一種精神折磨……我不希望你以後想起我，記憶中的我是那種樣子的。」

  「……」黎落無奈地嘆了口氣，「就因為這個？」

  「這還不夠嗎？」

  「我們不會害怕，更不會覺得你生病了是在折磨我們，相反的，我和姑姑，蔣叔都知道你依賴熟悉的環境，離不開莊園更離不開我們，如果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我們因為這種不是理由的理由把你丟到醫院，我不知道蔣叔和姑姑怎麼想，但我不會原諒自己。」黎落加重語氣，「慎之，你是想用這種辦法讓我內疚一輩子，記住你一輩子？」

  司徒慎之一愣，連忙說：「沒有，不是，我只是、只是……」

  「不是最好。」黎落說，「如果你不能理解我的心情，那請你換位思考一下，如果生病的人是我，你會把我送到醫院，自己躲在家裡吃吃喝喝，跟個沒事人一樣，有空了才去看一眼？」

  「當然不會！」

  「對啊，你不會，我也不會。」黎落握住他的手，「慎之，我和蔣叔姑姑都會陪著你……你不是累贅，我們都愛你呀。」

  這番話似乎起了作用，司徒慎之表情緩和下來，他抱著黎落低聲呢喃：「小樓。」

  「嗯？」

  「謝謝你。」

  司徒慎之打消了去醫院的念頭。

  第二天，照顧司徒慎之的專業醫護和醫療儀器就到位了，把司徒慎之的房間改成了臨時病房。

  數十人的醫護隊伍二十四小時輪流照看司徒慎之，可即使昂貴的藥物和儀器配合著一起使用，也沒能阻止，甚至是沒能緩下司徒慎之惡化的病情。

  這天晚上，黎落像往常一樣，坐在床沿上給司徒慎之讀短篇小說。

  司徒慎之躺在床上，手背上扎著輸液針，他聽得很認真，雖然看不見，但眼睛一直望著黎落所在的方向，這讓黎落有種在被他注視的感覺。

  小說念到劇情上的一個小高潮，還是司徒慎之最喜歡的虐心狗血橋段，黎落一邊念一邊注意著司徒慎之的反應，他嘴角輕輕抿著，是一個帶著淺笑的表情——

  他用這個表情持續到黎落讀完那一節小高潮。

  黎落停頓了一下，輕聲喊他：「慎之？」

  司徒慎之一動不動。

  黎落：「……」

  她知道，他又暫時性失聰了。

  黎落沒有停下念書的舉動，她放慢語速，繼續讀劇情，司徒慎之不想讓她知道，那她就裝作不知道。

  半個小時後，短篇讀完了。

  黎落放下iPad，等了幾秒鐘，司徒慎之沒有反應。

  還沒恢復。

  他失聰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黎落忍不住嘆氣，她放大動作，輕輕拉了一下被子。

  司徒慎之立刻反應過來：「這就是結局？」

  黎落沒接話。

  司徒慎之自顧自說下去：「沒有番外，有點可惜哦……明天再給我念別的吧，我有點困了，想睡覺。」

  黎落還是沒接話，司徒慎之卻把被子往胸口拽了拽，沖她笑：「陪我一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天再過來。」

  說完，他還笑了笑：「小樓晚安。」

  走出前廳，黎落站在走廊上，看著外面的夜色發呆。

  「小A。」

  相里安上線：「來了。」

  「既然所有的生命都要死亡，那麼，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相里安想了想，說：「排隊等死，想辦法死得舒服一點。」

  黎落：「……」

  她抱著胳膊在走廊邊緣蹲了下來：「我後悔了。」

  「後悔什麼？」

  「後悔沒有乾脆利落做好這個任務……如果早知道我救不了他，一開始我就不該重複上一世周小樓走過的路，沒有遇到周小樓，司徒慎之就不會怕死了，也不會對這個世界生出這麼多留戀。」

  相里安皺眉：「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司徒慎之說他不想活了，可沒說過他不怕死。」

  「……」

  「畏懼死亡是本能，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怕死，也許有那麼一小撮人不怕，但那一小撮人里絕對不包括司徒慎之。」相里安說，「就算沒有你和周小樓出現，上一輩子和這一輩子，他都會面臨同樣的結局，你不要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不是攬責，我只是……討厭自己無能為力。」

  相里安苦笑道：「習慣和看透了就好，你也好，我也好，周總也好，再有手段再強大的人，面對生死，能做的事也是有限的……除了調整心態，我們沒有別的辦法了。」

  黎落：「……」

  她把臉埋進臂彎里。

  沒過多久，一隻手突然輕輕搭在她肩膀上，黎落立刻抬頭，發現周晏清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

  他在她旁邊坐下：「還好嗎？」

  黎落定定地看著他，沒接話。

  迎著她委屈的表情，周晏清看起來很想抱抱她，但眼下這個舉動顯然不合時宜，他只能克制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柔聲說：「落落，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