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1302章 裂光（32）

  順著那些人的視線一抬頭，果不其然，周爸坐在五樓欄杆上，身體搖搖欲墜，嘴裡還說著胡話，情緒激動。

  醫生護士和保安反應迅速，連忙在一旁勸他下來，但顧忌著周爸正在氣頭上，大家都不敢靠近，就怕刺激到他，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這一幕看得黎落渾身的血都往頭上涌去，她憋著一口氣，疾衝上五樓，撥開圍在四周的保安護士，沖周爸喊道：「爸！」

  周爸正情緒激昂地跟圍觀人群控訴著什麼，被黎落這一聲喊，他眯了眯眼睛，盯著黎落看了幾秒鐘。

  認出她是周小樓，他立刻指著她大聲說：「看，就是這個不孝女把我逼成這樣的，我就是喝了點酒，有必要這麼罵我嗎？你不就是心裡對我有怨，借著這個機會發泄出來，我心裡門兒清呢，你看不起我，你覺得我沒用！

  狗還不嫌家貧，你媽死了之後是老子累死累活一手把你養大的，現在倒好，你會掙錢了，反過來嫌棄我是個累贅……既然覺得我拖累你，那我去死好了！我去陪你媽好了！」

  黎落：「……」

  她臉色難看得要命。

  旁邊的醫生從周德新顛三倒四的控訴中聽出了原委，他輕輕拍了一下黎落的肩膀，低聲說：「配合一下，先把人勸下來再說，他現在情緒激動，失足摔下去就不好了。」

  黎落聽懂他的意思：「要我說好話？」

  「對。」

  黎落做了個深呼吸的動作：「好，我來吸引他的注意，麻煩您安排人從後邊把他拉下來。」

  「好。」

  打好商量，黎落往旁邊走了幾步，周德新的目光果然隨著她移動。

  「爸。」黎落語氣中滿是無奈，「我剛才說氣話呢，你怎麼就當真了？」

  「你那是氣話嗎？」周德新怒道，「當著別的病人的面把我罵得跟狗一樣，我看你巴不得我早點死，好擺脫我這個累贅！」

  「真想擺脫你這個累贅，我今天就不會來醫院了。」黎落嘆了口氣，朝他伸出手，「別鬧了，趕緊下來，這麼多人看著呢，多不好意思。」

  周德新一看她靠近，立刻吼道：「站住！你不准過來！」

  黎落腳步一頓：「好好好，我不過去不過去，你自己下來總可以了吧。」

  「我不下！」

  「那你想怎樣？要怎樣才肯下來？」

  周德新眼珠子轉了轉，說：「反正我不下去，我今天要讓你後悔這麼對待我。」

  黎落臉一黑：「確定要跳樓？」

  「……對！」

  「行，既然你已經做好決定，我就不攔著了。」黎落無視斜對面給她使眼色使得眼角都快抽筋的醫生，掏出手機說，「不過昨晚小勝才跟我抱怨你這麼久不回家看他，你平時也最疼他，臨死之前跟他通個視頻見最後一面吧，省得他長大了想起來會遺憾。」

  「你……」周德新氣結，但一看周圍和樓下這麼多雙眼睛在盯著，他騎虎難下，借著酒精發酵催生的怒火，心裡湧起跳下去的勇氣，他硬氣地說，「行！周小樓，你別後悔！」

  黎落裝模作樣地在沒電的手機屏幕上點了幾下，對著手機說：「小勝，放學了嗎？爸爸想跟你通視頻……有空對吧，你跟他說吧。」

  說著，黎落把屏幕翻給周爸看：「來，跟小勝說幾句。」

  周爸眯起眼睛去看手機屏幕：「小勝，爸爸……你手機沒開！」

  黎落轉過屏幕看了一眼：「開了啊，你好好看看。」

  說著她往前走了兩步，作勢把手機往周爸跟前送。

  周爸注意力全在手機屏幕上，沒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為了看清手機屏幕，他抻長脖子：「沒開，屏幕都是暗的。」

  「哪兒暗了，你再好好看看！」黎落又往前走了幾步，眼下她和周爸的距離只剩下半米。

  周爸身體不自覺地往黎落所在的方向傾：「那我怎麼什麼都看不見……小勝，能聽見爸爸說話嗎？」

  眼看時機成熟，黎落飛快地給周爸身後的保安和醫生使了個眼色。

  在他們撲上來那一瞬間，她用了張大力卡迅速伸手攥住周爸的胳膊使勁兒一拖，在周爸的慘叫聲中配合醫院工作人員，成功將他從欄杆上拽了下來。

  被拽下來的周爸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什麼，頓時氣瘋了，一邊破口大罵一邊瘋狂掙扎，四五個保安齊齊上陣，才勉強將他按壓住。

  一旁的醫生迅速為他注射鎮定劑，一群人兵荒馬亂忙了半天，總算把周爸給制服了。

  看著周爸被抬上平車送回病房，黎落鬆了口氣。

  她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眼下這情況，她不敢貿然離開，看來不能請護工，只能自己在這兒守著了。

  因為藥物關係，一整夜周爸都很安靜。

  次日早上，黎落拎著水壺打完水回來，發現本來平躺在病床上的周爸換了個姿勢，背對著病房門口方向，被子幾乎蓋到頭頂。

  看來是清醒了。

  黎落冷笑了一聲：「醒了啊。」

  周爸：「……」

  黎落倒了杯水往床頭柜上重重一放：「喝點水吧，給你叫了餐，你多吃點。」

  周爸從被子裡小心翼翼地露出一雙眼睛，心虛地看著她。

  「吃飽才有力氣繼續作。」

  周爸：「……」

  他掀開被子坐起來，低著頭，飛快地看黎落一眼，又飛快低下頭，滿臉都是酒醒後的尷尬和無地自容。

  父女倆都沉默了一會兒，周爸撓了撓後腦勺，訕訕地說：「小樓，爸爸很抱歉……我昨天喝多了，太衝動了。」

  黎落瞥了他一眼。

  「我給你丟人了。」

  「你沒給我丟人。」黎落說，「你丟的是你自己的臉。」

  「……」周爸深深地嘆了口氣。

  「酒醒了是吧？」

  周爸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不尋死覓活了？」

  「……嗯。」

  「那你好好休息。」黎落從口袋掏出一迭繳費單，「基礎費用和住院押金已經交過了，醫生說你得住五天院，五天後能不能出院，要看你身體恢復情況，我得回去工作，住院期間有事給我打電話，出院那天我會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