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1283章 裂光（13）

  雖然已經從周小樓的記憶中知道周奶奶是個什麼樣的人，但親耳聽到她這番話，黎落還是無語至極。

  無語歸無語，黎落知道周奶奶這種思維不是一朝一夕形成，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要是就著這件事跟她據理力爭，反而是在浪費口舌。

  她轉移話題把這件事帶了過去，一手牽著一個弟弟，往家的方向走去。

  進了周家，屋子有些亂，衣服散落在沙發上，茶几上放著吃了一半的餅乾，垃圾桶里塞滿了垃圾，發酵的果皮散發出一股酸味。

  周小勝和周小偉換了拖鞋，把球鞋踢到一旁，兩人衝進客廳搶電視遙控器。

  跟在他們身後的周奶奶右肩背著一個書包，臂彎還掛著一個書包，明明被兩個加起來超過三十斤的大書包拖得走路都慢了一拍，依然盡職盡責地彎腰把鞋子撿起來擺正。

  黎落見狀，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

  周奶奶進了屋，先擰濕毛巾挨個給周小勝和周小偉擦臉擦手，然後從冰箱拿水果給他們吃。

  她開冰箱時，黎落注意到她一個小動作——她本來想去拿放在最上層的巨峰葡萄，但手伸了一半，又想起什麼似的，微微偏頭，用眼角餘光瞟了一眼黎落所在的方向。

  等收回視線，她放下那串成色很好的葡萄，轉而拿了放在中層的青皮蘋果。

  兩分鐘後，黎落分到了一個青皮蘋果。

  蘋果上長了不少黑色的斑點，應該是水果市場打折處理的特價蘋果，黎落咬了一口，酸味從舌尖竄上天靈蓋，激得她一個哆嗦。

  周奶奶裝作沒看見黎落被酸到皺起的眉頭，若無其事地問：「你不是說找了一份新工作嗎，幹得怎麼樣了？」

  「還好，挺輕鬆的。」黎落敷衍了一句，把青皮蘋果放在桌上。

  「輕鬆？那工資呢？」周奶奶問出她真正關心的問題，不等黎落回答，她語重心長地說，「你現在年紀還小，正是打拼的時候，家裡你爸的藥費，兩個弟弟的學費可都指望你呢，別貪圖輕鬆就去干那種錢少的活兒，現在懶慣了，以後還怎麼得了。」

  「……」黎落在心裡默默翻白眼，嘴上應道，「嗯，我知道。」

  「那工資怎麼樣？」周奶奶追問，「有沒有比之前在酒吧上班的時候多？」

  「沒有，但也不少。」黎落不想繼續跟她討論這個問題，「小嫻怎麼還沒回來？」

  「那丫頭最近在上輔導班，說什麼為高考鞏固基礎……」周奶奶起身往廚房走去，絮絮叨叨地說，「要我說，上那玩意兒幹啥，讀那麼多書有啥用，家裡還能供她上大學不成？一個女孩子，不想著早點上班幫家裡一把，整天弄那些有的沒的……」

  黎落這下沒忍住，為周小嫻辯解了一句：「小嫻成績好，她能考得上大學。」

  「考得上咱也供不起啊。」周奶奶說，「大學費用多貴啊，樓下陳家大嫂可說了，一年學費加上吃住，要好幾萬呢，咱家現在這情況，哪有閒錢供她上大學。」

  「……」

  「再說了，你爸現在幹不了重活，小勝小偉又還這么小，小嫻做人姐姐的，不為爸爸著想也要為弟弟著想，高中畢業出去打幾年工，全家努努力，勒緊褲腰帶攢套房子首付，不然等小勝小偉長大了，連媳婦兒都說不上……」

  周奶奶說到這裡，又唉聲嘆氣起來，「現在的女孩子都拜金，彩禮房子和車少一樣都不嫁，就陳家那個兒媳婦，要了五萬彩禮，一分都沒帶回來，全給娘家了，將來小勝小偉要是找了這樣的女孩子，我是不會同意的。」

  黎落目光轉向窗外，看著陽台上養著的一株仙人掌發呆，耳朵和腦子同時啟動過濾功能，把周奶奶那些沒營養的廢話全部過濾掉。

  好在很快，外面傳來鑰匙開門的動靜，周小嫻推門進來。

  周小嫻和周小樓長得有五六分相似，加上年齡相近，兩人身高體型都差不多，乍眼一看，跟雙胞胎姐妹似的。

  但周小樓早早輟學，出入於各種聲色場所打工賺錢，氣質更成熟世故，還是個學生的周小嫻鼻樑上架著無框眼鏡，看起來白白淨淨，書卷氣十足。

  姐妹倆對視一眼，周小嫻一邊換鞋一邊問：「你怎麼剪頭髮了？」

  黎落摸了摸自己的短髮，說：「工作需要。」

  周小嫻皺眉，看起來很想問點什麼，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又忍住了，她淡淡地「哦」了一聲，拎著書包往房間走去。

  黎落跟了進去。

  她這次回家主要是找周小嫻。

  黎落走進房間，順手把房門關了。

  周小嫻從她這個動作中看出了點什麼，正在收拾課本的她動作一頓，抬頭看著黎落。

  黎落開門見山，低聲說：「小嫻，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周小嫻收回視線，低頭繼續整理書包：「如果是家裡的事，你不用說了，我不會幫忙的。」

  黎落：「……」

  周小嫻從書包抽出一沓厚厚的卷子，打開檯燈坐下開始刷卷子：「我明年就高考了，我不會放棄高考，大學也會繼續讀，不過你放心，大學我不會用家裡一分錢，學費我自己想辦法。」

  說到這裡，周小嫻頓了頓，再次看向黎落，目光堅定：「說我沒良心，白眼狼，忘恩負義，什麼都好，我不會讓他們扯著我的後腿，把我的未來埋在這裡，為小勝和小偉的成長做養料。」

  黎落一頓，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周小嫻很自我，同時也很清醒。

  她很清楚周家是個火坑，繼續待在這裡，她會成為第二個周小樓，被原生家庭道德綁架，葬送未來。

  所以她在很努力地擺脫困境。

  站在周小嫻的立場，她清醒、果斷、努力，放在爽文小說里，那是從困境中逆襲的勵志大女主劇本。

  可站在周小樓的角度來看，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當初面對父親拋出的選擇題，周小嫻以「你是姐姐，理所當然負起更多的家庭責任」為由，要求周小樓輟學工作養家。

  周小樓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