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1270章 瘋人怨（55）

  倒掛在頭上的桶不斷滴水，他避無可避，腦袋長時間被滴得濕淋淋的，他發燒了不說，眼睛也發炎了，扯下領帶後一看，又紅又腫。

  而且前後在地下室待了將近一周，這期間只有阿豪會每天來給他送點吃的和換水桶，長時間心理和生理上的雙重折磨，讓他整個人像棵霜打的茄子一樣蔫巴巴的，他連掙扎都放棄了。

  聽見黎落的聲音，姚沛川艱難地睜開眼睛，偏頭看了她一眼。

  只看了一眼，他又閉上眼睛，啞著嗓子說：「寧宋宋，你殺了我吧，給我個痛快。」

  「這就放棄了？」黎落嘲諷道，「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你還想怎麼樣？」

  「放心吧，我沒打算殺你。」

  姚沛川一頓，他睜開眼，不解地看著黎落。

  黎落把領帶甩在他身上：「不是可憐你，為了你這種人背上人命，給寧家招來麻煩，不值得。」

  姚沛川眼裡浮起一絲希望。

  「不過我也不會放過你，你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要全部討回來，你必須把我受過的苦全部嘗一遍才算完。」

  姚沛川表情慢慢驚恐起來：「你還想幹什麼？關了我這麼久，這還不夠嗎？」

  「我說了，這才哪兒到哪兒啊，比起你想殺了我和我爸媽這筆帳，你現在所受的苦不值一提！」黎落說著，沖門外喊道，「阿豪！」

  阿豪立刻走進來。

  「出去買根長點的水管，從一樓接水進來。」黎落冷眼看著姚沛川慌亂起來的眼神，「把水管接到桶里，加大水流量。」

  姚沛川：「……」

  阿豪迅速著手去辦，黎落在旁邊監工，看著阿豪在水桶上鑿了一個洞，接入水管，又把水桶蓋子上的孔挖大，水龍頭一開，原本只是不間斷滴到姚沛川額頭上的水滴頓時成了小水柱，沖得他連眼睛都睜不開。

  水柱流速不算猛，但持續被這樣沖刷著臉，姚沛川嗆得咳嗽不止呼吸困難，他難受得再次掙紮起來，聲音嘶啞：「寧宋宋，你這個神經病……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

  黎落沒理會他，轉身離開。

  過後的幾天，黎落在寧家和醫院兩頭跑。

  周晏清能下地後，讓黎落陪他去一個地方。

  「第一次遇到你那個小樹林。」周晏清說，「埋在那裡的東西，我得清理掉。」

  黎落開了一輛廂式小貨車，帶著周晏清走了一趟。

  到了樹林，周晏清從貨車後廂拿出鋤頭準備開挖。

  黎落擔心他身上的傷口會裂開，連忙自告奮勇攬下這個差事。

  周晏清倒是沒跟她爭，只是笑著說：「累了就換我。」

  黎落腹誹，不就挖個東西，那天晚上看他也沒埋得有多深，能累到哪兒去。

  花了二十分鐘，黎落把那個成年人體型大小的東西從土坑拖出來，她掀開油紙一看，裡面是一個破破爛爛的矽膠假人。

  看著假人身上刀砍火燒的痕跡，她稍稍一琢磨，就知道這東西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是謝圖南發病時殺的「人」，這裡是他隱秘的埋屍場。

  一想到謝圖南發病時要一次次回顧十七年前發生的事，一次次經歷當時的撕心裂肺，黎落就心疼得不行。

  但很快，這種心被無語取代了——因為周晏清在樹林標出好幾處地方：「這裡有一個。」

  「這裡也有。」

  「這裡應該是兩個……還愣著做什麼，幹活。」

  黎落：「……」

  她扛起鋤頭連挖了一個多小時，累得滿頭大汗，挖出第六個油紙包，黎落抬頭一看，周晏清又陸陸續續標了十多個待挖的地方，按照這個數量，附近的樹林裡恐怕埋了至少五六十個假人。

  黎落拄著鋤頭，撥開腳下的油紙包，見裡面的矽膠假人被肢解成好幾塊，她嘴角抽了抽：「大哥挺有做變態的天賦嘛。」

  周晏清轉身，無奈一笑：「就是為了不成為變態，才會有這些假人。」

  兩人交換著挖了整整一天，總算把所有的油紙包都挖出來。

  周晏清把假人搬上車，運到一處開闊的空地，全部堆放在一起，澆上汽油點燃。

  看著假人迅速被火光吞沒，他釋然一笑：「走吧。」

  -

  黎落在寧家好吃好喝躺了一周，才慢悠悠去了謝家，處理最後兩點怨氣值。

  在連續泡了大半個月的水和幾十張致幻卡交替折磨下，姚沛川身體虛弱得不成樣子，整個人暴瘦了一圈不說，眼圈烏青臉色慘白的他乍眼一看，像具死了三天又詐屍的屍體。

  黎落走進刑室，先轉悠了一圈，然後示意阿豪把姚沛川放下來吃東西。

  這是他每天唯一能得以喘息的機會。

  阿豪剛把姚沛川從木台上拖下來，樓上傳來謝圖南的喊聲：「宋宋，你上來。」

  黎落應了一聲，轉身走出刑室。

  她前腳剛走，把飯拿出來的阿豪手一錯，不小心打翻了飯盒，飯撒了一地。

  阿豪皺眉，轉身出去拿打掃工具，準備清理殘局。

  一時間刑室里只剩下姚沛川一個人。

  他坐在地上，看看刑室的門，又看看自己身上——保鏢似乎認定他沒有力氣逃跑，不僅沒關門，離開的時候也沒把他拴起來。

  這也許是個機會。

  姚沛川咬咬牙，決定拼一把。

  他爬起來，跌跌撞撞跑出刑室。

  刑室外面就是健身區，健身區盡頭連著地下車庫，只要穿過車庫，他就能逃出去。

  抱著這點希望，姚沛川拖著骨裂復發的傷腿一路狂奔，居然無比順利地出了車庫和無人的院子。

  逃出謝家重見太陽那一刻，他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但很快，身後傳來寧宋宋陰魂不散的聲音：「他在那裡！快抓住他！」

  姚沛川驚恐萬狀地扭頭，見寧宋宋和謝圖南追了出來，他頓時拔腿狂奔，朝別墅外跑去——只要能見到外人，他就能求助。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助他也，一路狂奔到保安崗亭，見崗亭里有值班的保安，姚沛川只遲疑了一秒鐘，還是決定放棄向保安求助。

  這裡是謝圖南的地盤，比起他，保安會更傾向於相信業主。

  身後的寧宋宋和謝圖南眼看就要追上來了，姚沛川顧不得別的，在強烈求生欲驅使下，他手一撐，翻過半人高的電動柵欄，在保安的驚呼聲中重重摔到地上。

  下一刻又迅速爬起來，跌跌撞撞衝出別墅區正門。

  他跑得太急，剛衝到主幹道，迎面駛來一輛救護車。

  救護車一個急剎停了下來，而姚沛川因為衝刺的慣性無法停止，猛地撞到救護車車頭上。

  司機嚇了一跳，連忙下車查看他的情況：「先生，你沒事吧？」

  姚沛川還沒回答，眼角餘光瞥到寧宋宋和謝圖南已經從小區出來了，他想起上次明明上了路人的車，還是被寧宋宋給抓回去的事，心裡一顫，腦子裡迅速生出一個主意。

  看著眼前滿臉擔憂的司機，姚沛川咬咬牙，突然撲上去，抓住他的胳膊狠狠一咬。

  司機吃痛，立刻甩開他：「你怎麼咬人呢！」

  姚沛川像瘋狗一樣，不依不饒撲上去，齜牙咧嘴作勢還要再攻擊他。

  司機意識到這有可能是個精神病患者，立刻反手將他摁在地上制服，同時招呼隨車醫生：「快下來幫忙！」

  姚沛川被醫生和司機摁住，拖上救護車。

  車門關上那一刻，他看見寧宋宋和謝圖南站在不遠處，冷冷地看著他，大概是顧忌著外人在，不敢上前阻攔。

  車門徹底關閉，隔絕了他們的視線，姚沛川鬆了口氣。

  他得救了！

  總算擺脫那兩個精神病了！

  他幾乎喜極而泣，立刻停止假裝攻擊醫生的舉動，並由衷地對他們說：「謝謝你們啊。」

  「別動！」醫生摁著他不放，吩咐護士，「幫把手，按住他。」

  姚沛川一愣：「你們幹什麼？放開我！」

  「你得去醫院。」

  「不用，我沒病，你們放開我，我要下車！我要回家！」

  醫生卻沒理會他，吩咐護士：「上鎮定劑，不然沒辦法把他送精神病院。」

  護士轉身去拿鎮定劑，姚沛川慌亂道：「我不去精神病院！我沒病！我不是精神病，你們放開我……」

  醫生和護士聯手控制住掙扎不已的姚沛川，強制性給他注射了鎮定劑。

  失去意識前，姚沛川突兀地想起剛才寧宋宋和謝圖南看他的眼神。

  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又被耍了。

  -

  任務完成，黎落抽離了這個世界。

  原主寧宋宋回到身體之後，換了一個離家近，環境清幽的住處。

  擺脫了姚沛川，她積極吃藥，配合心理醫生治療，加上父母和妹妹時不時的陪伴，她的病情得到有效控制，一年內藥量減半，夜裡也不再頻繁做噩夢。

  病情緩解後，寧宋宋做了一件出乎寧家所有人意料的事——她請父母出錢出力，重新調查當年姚沛川爸媽車禍的真相。

  前後花了快一年時間，她拿到了姚沛川爸媽車禍真相的證據。

  帶著證據，她去精神病院探望姚沛川。

  見到姚沛川時，眼前的男人形容枯槁，治療精神病的藥物副作用讓他暴瘦憔悴，思維和反應能力也大幅度下降，跟寧宋宋打了個照面，他花了兩分鐘才認出她是誰。

  不等姚沛川發作，寧宋宋將裝著證據的文件袋遞給他：「你好自為之。」

  她沒跟姚沛川有過多交流，給完東西就走。

  看完那些東西，姚沛川怔愣了很久。

  兩個月後，在精神病院待了快兩年半的姚沛川出院。

  他四處奔走為父母車禍翻案，在經歷被拒，被威脅，被打壓，最後不得已把事情鬧大，承受來自四面八方不同聲音的質疑等種種磨難，歷時兩年，他成功為父母翻案。

  帶著翻案結果，姚沛川去祭拜了父母和姚景州，從墓園回來，他到公安機關投案，主動交代四年前意圖謀殺寧宋宋的事。

  他被刑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