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六章 已經足夠了
2023-11-14 10:53:26 作者: 顧三千
「大娘,你拿著,這藥方對我而言不貴重,現在反倒是藥材難以尋找。」溫清竹強行把紙塞給她。
大娘被迫接下來,低頭一看,卻是一串她看不懂,像是圖畫一樣的文字。
再三推辭後,溫清竹說了自己的打算:「多年大娘收留一晚上,給我吃的,給我住處,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們,這個你拿著吧。 我打算帶回了吃了飯就走。」
說話間,她把一塊玉墜子塞給了大娘。
大娘想要拒絕,可是溫清竹給了她轉頭就去灶火那邊,根本不給她機會。
拿著方子和玉墜,大娘總覺得這東西太燙手,轉頭去了帳篷裡頭,把東西給自家公爹看。
在草原上面,玉墜啥的有點家底的人家都有,可紙張卻是極少見的。
大爺一眼瞧見大娘手裡的紙張,頓時放下了手裡的煙杆,起身喊道:「哪來的紙?」
「是小水給的,說是能治療我病的方子,她說這裡草藥太稀少,只有找到三味藥,讓咱們自己去找剩下的藥。」
大娘一邊解釋,一邊把藥方遞過去。
大爺拿過來一瞧,眼神微凝:這是匈奴貴族才會用的圖形文字!
「玉墜給我瞧瞧。」大爺連忙抬頭又問,大娘把玉墜子遞過來。
定睛一瞧,心神大震!
不禁脫口而出:「這是……」
「這是啥?」大娘見識不多,只覺得這倆東西瞧著很是珍貴,但看自家公爹的模樣,卻是大有來頭。
不到半個時辰,吉安達回來拿大餅。
灶火出只有溫清竹一個人,拿了布兜給他包了一塊肉乾,兩張旱麥餅子,遞給他說:「你娘在帳篷和你爺說話呢,這個你拿好。」
接過了溫清竹的東西,吉安達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念念不舍的看著她,但又不敢隨便表達自己的心意。
溫清竹瞧了半天,忍不住的問道:「吉安達,你還有事嗎?」
「沒,只是想問問你,啥時候走啊?」經過昨晚的輪番教導,吉安達基本上對她死心。
溫清竹笑著回道:「待會就走。」
「這麼快!」吉安達頓時喊了出來,「你不是身體不好嗎?不多等兩天?」
溫清竹搖頭:「不等了,我的身體比之前好多了,就是想從你們這多買點食物,不知道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吉安達還不猶豫的答應。
帳篷的帘子被掀開,大爺和大娘來到了溫清竹他們這邊。
大爺看了眼羊圈門口道:「怎麼讓小北守著!你小子還不趕快去!今兒你爹和你一塊去!」
「啊!」吉安達一怔,他爹不是有自己的事情嗎?
不過他爺眼睛一瞪,吉安達轉頭便跑去羊圈那頭,別的不說,讓客人替他守著,的確不像話。
等吉安達一走,大爺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正要彎腰,被溫清竹連忙攔下:「大爺使不得!」
大爺堅持行禮,最後才站起來,請著溫清竹去帳篷裡頭:「姑娘要是不嫌棄,跟我去帳篷裡面看看,剛好有件事需要擺脫一下姑娘。」
溫清竹猶豫了一下,想到昨夜北鬥打探過這一家,除了那個大伯,剩下的老少都沒什麼攻擊力,她便放心跟著他們一道進去。
到了帳篷內,溫清竹立刻聞到了一股很淡很淡的藥味,其中還夾雜著一種淡淡的腐爛味道。
好像是放臭了的肉,但又有點不像。
跟在你大爺和大娘身後,溫清竹看見停在帳篷的右邊,掛著一道帘子。
大娘上前,掀開帘子,一個蓋著毛氈被子的人出現在眼前。
隨著帘子拉開,溫清竹終於看到上面的人,臉色浮白,一道猙獰的傷口,從左邊的太陽穴上方,一直延伸到右邊嘴唇的上方。
傷口直接橫斷了鼻樑,血肉外翻,殘留著黑色的痂狀的殼子。
「他, 他是?」溫清竹雖然見過各種各種的患者,但是想眼前這個人,身體明顯已經有腐爛的跡象,卻還活著的人,實在有些駭人。
初步估計,這個男人至少躺了三年以上。
大爺語氣沉重的回答:「他是吉安達的親生父親,大概八年前受了重傷,勉強保住一條命,現在一直這麼躺著,沒死也沒醒來,今年初春他的身體愈發的消瘦,身上長出屍斑,我瞧著他可能活不下來,便想著去定遠碰碰運氣,卻沒想到打起了仗,我們只好返回。」
「所以大爺是想讓我看看?」溫清竹收回視線,看向了大爺。
只見大爺點點頭:「我知道姑娘本事大,你要是看不好,他這條命怕是到了這裡,不管怎麼樣,我們都可以送你一程。」
送她一程?
這個條件不得不說,很讓溫清竹心動。
畢竟有個真正的匈奴牧民帶著他們,事情會順利很多。
不過她要的做的事情,只怕將來會連累他們。
思考半天,溫清竹還是點了頭,心裡打算的是,土蛋送來前離開他們。
既然答應了他們,溫清竹就讓去大娘去燒了熱水。
溫清竹看得出來,大爺能讓她進來看病,肯定是心裡有所考慮的。
所以她直接拿出銀針包來,放在床邊的方凳上。
等大娘的熱水進來,溫清竹用草木灰洗了手,又仔細的沖洗乾淨。
讓這才伸手揭開眼前吉安達生父的被子,頓時一股夾雜著腐爛,潮濕,騷臭的3味道迎面襲來。
哪怕先前溫清竹做好了心裡準備,還是被這股氣味給熏到了,轉頭嘔出酸水來。
為了保持這裡的乾淨,溫清竹強撐著自己出去吐了。
吐完毫不猶豫封閉了自己的嗅覺。
在外面吹了會風,溫清竹平復了一下心情,這才轉頭進去。
味道依然很重,她雖然聞不到,可是胃裡面還是不舒服。
溫清竹在大娘的幫助下,把病人翻身,發現他的臀部已經發黑,上面還有深深淺淺,新舊不一的傷口。
瞧著之前是割了肉的。
「他的身體,之前是不是長過蛆的?」溫清竹掩了杯子,轉頭問大爺。
大爺點頭:「嗯,第二年的時候他身上就長了蛆,遇到了個厲害的中原大夫,幫他除了腐肉,重新上藥療傷,還讓我們每十天給他洗澡,每天翻身等等,這才養了這麼舊。」
「中原大夫?他叫什麼?」不知道為何,溫清竹下意識的想到了鍾道。
大爺搖頭道:「實在對不住,我們答應過他,不能告訴別人他的消息。」
溫清竹想了想,心裡越發的確定,肯定是鍾道。
不再追問,她就開始給大爺長子仔細查看。
等徹底看完,溫清竹的神情凝重,這個人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溫清竹看了眼大爺和大娘,發現他們的眼神都很期待。
要說的話便這麼咽了回去。
「先幫忙給他清洗一下,我施針傷藥看看。」
這天,溫清竹連帶著大娘和大爺忙了一整天。
清洗傷藥,徹底更換被褥,在河裡洗了放在太陽下暴曬。
屋內也都用鹽水清洗一遍,大娘給他餵飯更換尿兜的時候,都必須和溫清竹一樣洗手。
傍晚時分,大伯和吉安達回來,帶了草藥回來。
見溫清竹正在進去帳篷,便知道溫清竹肯定看了裡頭的人。
他們連忙把牛羊馬趕緊圈裡,跟著要進去帳篷,卻被大娘攔住。
「你們先去用草木灰洗了手再進來!」
大伯和吉安達不解,但還是按照她的吩咐做了。
進來之後,他們直覺屋內有種讓他們難以適應的藥香。
溫清竹正拿著銀針,第三次給鋪子上的病人施針。
等到快要收針的時候,溫清竹驚喜的發現,他的手指動了動。
「等等!他有反應了!」
這話一出,眾人頓時圍了過來。
不過吉安達的生父卻沒有再動,溫清竹再次給他診脈,脈象越發的不好。
沉默半晌,溫清竹還是決定實話實話:「現在他的情況很不好。」
這話出來,眾人神色各異。
大爺似乎沒什麼變化,大娘有些悲傷,但還沒有那麼失控。
唯獨大爺的二兒子頓時暴躁起來,動手就要去抓溫清竹,瞬間被北斗制服在地上,完全無法動彈。
「孩子爹!」大娘也慌了,沒想到是個這麼情況。
溫清竹抬手讓北斗鬆手,大伯便起了身,大爺走過去,等他一抬頭,便給了他一巴掌。
響亮的聲音迴蕩著寂靜的帳篷里,沒有人說話。
半天,大爺轉頭對溫清竹道歉:「是我管教不嚴,讓你為難了。」
「沒事,大伯只是情緒激動,他們沒事的。」溫清竹並不在意,看著大伯的眼神卻有些奇怪。
為什麼他對床上的人這麼執著?
難道他受傷的事情另有隱情?
大爺開口了,讓溫清竹實話實話。
溫清竹轉身看著床上的人道:「要是早兩年的話,他還有救,但現在他基本上油盡燈枯,你們也說了,今年開始,他的情況惡化的很快。」
「那,還有多長的時間。」大爺的聲音都在發顫。
溫清竹沉思了一下道:「如果藥材足夠,細心照顧,最重要的是不要上路顛簸,他最多還能活一個月。」
「如果按照現在的情況呢?」大爺的顫音嚴重起來,顯然心裡也很不好接受。
溫清竹沉默著道:「可能不到十天。」
大爺一個沒站穩要倒下,吉安達連忙走上前去扶住他:「爺!」
半天,大爺才恢復過來。
溫清竹其實有辦法讓床上的人暫時清醒,但是他活著的時間會更短。
最關鍵的是,要耗費她的藥。
為了安全起見,溫清竹並沒有帶大量的藥。
大娘開始嗚咽起來,吉安達扶著大爺去坐下,大伯跪在了地上,顯得很是痛苦。
帳篷里瀰漫著一股無法言喻的悲傷。
大約半個時辰後,大爺抬頭看過來:「小水,再等一天,我們就走。」
「可是他的……」溫清竹回頭看著病床的人,顯然沒想到大爺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來。
大爺似乎已經看開,聲音變得沉穩起來:「沒什麼,這麼多年,已經足夠了,先前答應你的事情,我們肯定是會辦到的。」
溫清竹轉回頭來,大娘已經起身出去。
很快外面響起了柴火的噼啪聲,溫清竹知道,大娘在做晚飯。
看到他們這樣,溫清竹有種很難受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