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佛寺有貴人

  溫清竹衣衫襤褸，渾身是血的被吊在欄杆之外。

  「殿下，他不會來的，他不會來的……」溫清竹氣息微弱，艱難的側首，看著欄杆內，那個目光凜冽的錦衣男人。

  男人直視著前方，靜默不語。

  突然，遠處的樹林裡驚起一陣飛鳥。

  片刻過後，一個玄衣男子騎著馬，奔襲而來。

  瞬間，樓上的弓箭手蓄勢待發。

  「慢！」男人薄唇輕啟，目光沉沉的移到溫清竹的身上。

  溫清竹淚如雨下，看著越來越近的那個人。

  如同記憶中的一樣，他即使身負重傷，依舊英姿挺拔。

  可是她知道，眼前的這個男子，即將命不久矣。

  身後，穿著金色蟒袍的男人抬手一揮。

  剎那間，萬箭齊發，玄衣男子往後飛射倒地，身上插滿了無數鐵箭。

  悽厲的尖叫頓時破空響起：「不——」

  ……

  「小姐別怕！綠陶在這！」

  耳邊傳來焦急的哽咽聲，額頭上的帕子，不到半刻鐘就換了兩三回。

  溫清竹猛然坐起來，汗水浸濕了衣衫和頭髮，渾身顫抖不止。

  「小姐！你又做噩夢了嗎？奴婢去請大夫！」

  綠陶看著她的模樣，嚇得眼淚直流，說著馬上站起身來。

  「不用！」溫清竹抓住她的手。

  「可小姐，你這樣子已經七八天了，每晚都睡不到半個時辰，這樣下去，身體會受不住的！」

  綠陶坐回床邊，握著她冰涼的手，眼淚根本止不住。

  溫清竹看著瘦小的綠陶，她的眼底的一片淤青。

  愧疚之意陡然湧現，溫清竹握緊了她的手。

  她真的回來了，回到了還沒遇見姜遠成的時候。

  這一年，她十一歲。

  「我就是想娘了，明天我喝一點安神藥就好了。」溫清竹輕聲撫慰她。

  可綠陶卻滿臉的憤恨交加：「那些草藥早就被西院拔光了！奴婢想支銀子抓藥，她竟說浪費！」

  「沒事的，我知道哪裡有藥。」溫清竹擦了擦她的眼淚。

  清晨，帘子外傳來『砰砰砰』的敲門聲。

  「死丫頭！快開門！耽誤了吳姨娘的事情！小心你的賤皮子！」

  粗暴的吼聲驚醒了綠陶，她彈跳起身，直接跑向溫清竹的臥室。

  剛掀開棉布帘子，卻見溫清竹已經穿好衣服，坐在梳妝檯前，頭上插著一支素淨的白玉簪子。

  「小姐！」綠陶趕緊走上前去，「你已經起來了？」

  「嗯，你去開門吧。」溫清竹站起身來。

  一身月白素衣，映襯著一張小巧精緻的臉。

  黛眉明眸，皓齒朱唇，不施脂粉，依然讓人見之動容。

  綠陶怔怔的看著她，小姐似乎有些不太一樣了。

  「去吧。」溫清竹輕輕的提醒道。

  綠陶反應過來，急忙去開門。

  出現在眼前的是個粉衣丫鬟，頤指氣使的指著綠陶就要開罵。

  「春碧，姨娘準備好了嗎？」溫清竹跟在綠陶身後，柔柔的開口，眼神卻冰冷至極。

  名為春碧的丫鬟一愣，這七小姐竟然已經起來了！

  對上溫清竹的目光，春碧下意識的後退一步。

  「快點準備！」春碧低聲罵了一句，然後折身就走了。

  離開院子前，她忍不住的回頭，又看了一眼。

  溫清竹側著身體，眉目清淺，正和綠陶說話。

  回過頭來，春碧暗罵自己一句：還是那個草包小姐！怕什麼！

  一個時辰後，春碧才返回東院。

  「快點！吳姨娘要走了！」春碧一進屋，就不耐煩的吼了一句。

  綠陶見她這樣沒規矩，忍不住想要罵回去。

  還沒開口，溫清竹按住她的手，自己站了起來，淡淡的回道：「走吧。」

  春碧微微詫異，七小姐今天竟然這麼冷靜。

  沒人接招，春碧就領著她們到了園子中間。

  正巧，對面走來一對挽著手的母女。

  錦衣羅裙，釵環琳琅，一眼看去明艷動人。

  來人正是吳姨娘和她的女兒溫清蘭。

  看著仇人，溫清竹的眼底，瞬間湧出無盡的恨意。

  袖籠下，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

  吳姨娘察覺到一束異常的目光，便抬頭看去，卻見溫清竹正頷首上轎。

  「草包！你見到我姨娘，竟然不行禮！」溫清蘭蹙眉，指著溫清竹大罵起來。

  溫竹青坐在轎子裡，掀開帘子，望著她們，眼神古井無波。

  「你——」溫清蘭還想再罵，卻被吳姨娘伸手攔住。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丫鬟來報。

  「吳姨娘，月姨娘說十二小姐的病好沒好，今個兒就不去了。」

  吳姨娘心裡一沉，面上依然和藹道：「既然病了，就好好休養，過兩天我再去看看十二丫頭。」

  「多謝吳姨娘關心。」丫鬟恭順的道謝，然後匆匆離去。

  轎子內，溫清竹咬緊銀牙，雙目猩紅，掌心處傳來陣陣血腥味。

  前世害死她的人就在外面，她卻不能手刃。

  轎子一路穿花拂柳，走過一個又一個花園池塘，到了大門前停下。

  換了馬車後，兩輛馬車，一前一後的駛出溫家，一路行向如意山的奉國寺。

  山腳下，她們的馬車被人攔了下來。

  「奉國寺今日有貴人來訪，例行檢查，請出示您的腰牌。」一個統領模樣的官差拱手請道。

  前面車輛的吳姨娘並未出聲，她身邊的尤媽媽掀開帘子，遞出腰牌。

  官差檢查過後，立刻恭敬的讓路：「原來是溫家三夫人，請過請過。」

  溫清竹聽在耳里，內心一陣冷笑：溫家三夫人？她也配！

  兩刻鐘後，他們終於到了寺廟裡。

  下了車，迎客僧就帶著她們往客院去。

  往日的奉國寺熙熙攘攘，今天過來，卻是香客稀少。

  「敢問今日是哪位貴人來了貴寺？」吳姨娘摸出一個裝銀子的荷包，悄悄塞到迎客僧的袖子下。

  迎客僧掂了掂重量，很是滿意，悄然回道：「是宮裡的貴人。」

  吳大姨娘聞言，心思頓時活絡起來，又加了一個荷包，打聽到了貴客的住處。

  快要到客院時，溫清竹突然感受到一束無比熟悉的視線。

  瞬間，她血液冰涼，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竟然在奉國寺！

  「小姐！你怎麼了？」站在她身邊的綠陶，扶著她的手，緊張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