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雪兒後傳

  比起北國的風雪大漠，我更喜歡帝國的春夏秋冬。母親經常和我說，我是一個驕縱的人，這話我其實聽了是很不高興的，因為在溫念姨母和文軒哥哥的眼裡我是一個活潑可愛聽話懂事的小郡主。

  父親又納妾了，這是丞相父母不知道第幾次來新人，我看見母親又在偷偷的背著我摔瓷器，要知道那可是北國陛下剛賞賜下來沒多久的汝窯。我真是搞不懂，為什麼父親可以哄我開心，卻不願意多花點時間哄哄母親呢？

  母親說，因為父親不愛她。

  所以不管是北國最尊貴的娜罕公主的身份，還是以當朝宰相的夫人身份生氣發火，丞相大人還是依舊我行我素。

  我知道母親很羨慕溫念姨母，因為溫念姨母和他的丈夫可以一生一世一雙人。我還記得小時候母親經常抱著我哭泣，哭完了之後便讓我去撒嬌，讓父親過來找她，這個招式屢試不爽。

  說實話，我一開始放不下文軒哥哥，因為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那個時候我在想，我可能是遺傳了母親的執拗吧，我還記得那天晚上，母親跑到我的床邊對我說。

  「雪兒，有些人該放下的時候就要放下，不是你的就不要爭，強扭的瓜只會膈應自己。」那是母親罕見的幾次溫柔。

  我覺得母親在說這個話的時候，仿佛在透著我看著另外一個人，我想那應該是她自己吧。

  我覺得很神奇的一件事情就是，母親在同我那天徹夜暢談之後，她對父親的感情也放下了，她變得沒有那麼暴躁，身上的氣質也越發端莊，就連皇帝也說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囂張跋扈的娜罕公主了。

  十六歲那年，我徹底的放下了霍文軒，因為他大婚了，新娘子很漂亮，但我覺得還是我更好看些，畢竟我們北國的姑娘總是自信滿滿，充滿朝氣。

  新娘子叫思婉，是個溫柔至極的姑娘，我與她打過交道，甚至還想過要欺負她，但是呀，文軒哥哥護她護的太緊了，她都沒有好好欺負這個柔弱不禁風的帝國姑娘呢。

  所有人都在變，我覺得這個世界上只有我還沒有變，思婉從前的樣子我還記得，溫柔似水，但身上唯獨缺少了貴氣，可這次我見她的時候，她舉止投足都是豪門貴女的儀態風度，我覺得哪怕是像我這種想在雞蛋裡挑骨頭的人來怕也是找不出她的錯處吧。

  「雪兒妹妹，你總有一天也會找到那個眼裡都是你的人，呵護你一生的。」

  「雪兒妹妹，你長得真漂亮，我以後要娶你當我的新娘子。」

  「雪兒妹妹快來，我真的給你找到了冰糖葫蘆。」

  霍文軒的話在我的腦邊迴旋，那晚帝國的風太冷了。

  那晚的晚宴上，我喝了很多梅子酒都沒有將自己灌醉，都怪我們北國姑娘的酒量太好了，或許也應該怪這帝國的酒太小家子氣，哪像我我們北國的烈酒，一壇下肚，保准你暈個七仰八叉。

  回北國之後，母親說我一夜之間長大了，懂事了很多，並且給我安排起了婚事，作為北國尊敬的郡主殿下，即使每天躺著不動，也有收成到帳，所以有很多戶人家都向我母親遞了橄欖枝，我覺得這些男人長得都一個樣，還不如程立野那個小混帳。

  說起程立野，在我回國之後，我和他倒也有一些書信往來，但是並不多，心裡寫的儘是一些廢話，他還怪會哄我開心的，可惜好景不長，他也不同我聯繫了，我有些失落。我想他年紀也不小了，可能是家裡要給他安排婚事了吧，瞧，他一有女人就立馬忘了我了。

  畢竟這個世界不會圍著我一個人轉，長大了之後才發現，我們總會有一些要委曲求全的事情。

  北國二十三年秋，母親又同父親吵架了，這一次他們鬧的比較凶，我的母親娜罕公主做了一個決定：和父親和離。

  而促使他們兩個人和離的導火索是我的婚事，母親想讓我趕緊出嫁，畢竟我這個年紀也不小了，在我們北國，像我這樣年紀的女孩早已經做母親了，父親則不想讓我那麼早出嫁，他想多留我幾年，他說即使一輩子養著我也沒關係。

  好吧，丞相大人他雖然不是一個好的夫君，但他也算得上是一個稱職的父親了。

  北國二十四年，我成婚了。我的夫君是一個能文善武的鎮北大將軍，儀表堂堂，更重要的是他是父親和母親一同幫我挑選的人，在替我挑選夫君這件事情上，他們兩個人難得一次達成共識。

  婚後，我搬出了公主府，好像從我成婚的那一刻開始，丞相府和公主府就都不是我的家了，母親說我有了一個新的家，是鎮北將軍府。

  鎮北大將軍他好像很喜歡我，但是他真的太忙太忙了，總是不在府中，留我一人對著他一家子，上至老夫人，他的母親，下至丫鬟，什麼事情都要我來做，我收起了我身上所有的刺，也收起了之前當郡主的那一份驕傲，開始學如何掌家，做一個賢妻良母。

  不過大將軍和我的父親不同，他倒是沒有什麼同房丫鬟和小妾，我想大概是因為他真的太忙了，畢竟連我他也很少碰。

  北國的貴族圈中，都說我和鎮北大將軍是珠聯璧合，天生一對，羨煞旁人，我未出嫁前相識的那些好姐妹們，他說我變了，唉，她們都以為，我愛慘了鎮北大將軍，才會變了這麼多。

  北國二十七年，寧朝十年。

  我機緣巧合下又來了一趟帝國，我本是不想來的，不過我的夫君這次是和朝中另一位大臣作為北國使臣來帝國的，夫君以為我很喜歡帝國，便把我帶過來了，想拒絕的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霍文軒已經是一個成熟受人愛戴的皇帝了，而且已經有了兩個活潑可愛的孩子。他的身上再也不見當年在江南那會的稚氣，舉手投足間，都是上位者的氣勢，不過在他面對思婉和他兩個孩子的時候，他又是那樣的溫柔。

  對我，真的就好像是一個很遠房很遠房的表妹了，唉，明明我們從前也是一起手牽著手，漫步在花園裡的關係。

  往事不可追憶，我總是想這些幹什麼呢？

  對了，這次來帝國，我還見到了許久未見的好友，程立野。他身上多了一些運籌帷幄的氣質，最讓我難以置信的是，最討厭讀書的他居然還進過殿試，出國回來之後還被霍文軒封了「萬里侯」的稱號。

  程立野和我解釋了，當年為何不回我書信的原因，我還得知這麼多年來，他居然還未成婚，你說可笑不可笑？八年的時間，霍文軒都有了兩個孩子了，就連我都成婚了。

  他居然連個相好的都未曾有過，要知道他當年可是經常嘲諷我，「雪兒妹妹，就你這樣的姑娘，以後哪個會瞧得上你！」

  其實我有一個秘密，我一直想問問程立野，但我一直都沒說出口，因為我成婚了，我可是北國的將軍夫人啊。

  若是我沒成婚的話，程立野，你會喜歡我嗎？

  萬萬沒想到的是，我三十八歲那年受了傷寒，不知為何，一向體質硬朗的我，能在冬日裡著便衣打獵的我，居然敗在了風寒上。

  北國所有的御醫都束手無措，娜罕公主一夜之間白了頭髮，命人去找溫念，可還沒等溫念來北國，雪兒就死了，死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窗外的紅梅作陪

  雪兒不知道的是，程立野去過北國，特意去找過她，在他還沒回帝國之前。不過雪兒那個時候已經結婚了，新婚燕爾，是北國的一段佳話，他聽聞雪兒出嫁的那天十里紅妝，北國的都城都是一片暖紅色，喜慶極了，和公主的待遇並無差別。

  程立野想，雪兒是當今丞相和娜罕公主的女兒，嫁給誰都不會受到虧待，想到這裡他就放心了，更何況於雪兒妹妹成婚的是年少有名的鎮北大將軍，而他，不過是一個芝麻小官，為了自己的理想和一腔孤勇，遠離帝國，也離開了她。

  他和鎮北大將軍完全沒有可以相比較的地方。

  他看到雪兒解下了少女的髮髻，換上了婦人的髮髻，穿的服飾也改變了，他還記得，雪兒最喜歡明亮的顏色做成的衣服，可他在北國見她的幾次都是身著藏青色這些深沉的顏色。

  不過她穿什麼都是美的，只是程立野覺得他記憶中那個扎著兩條長長的馬尾，腰上掛著環佩的姑娘越來越遠。

  史書記載，帝國的程立野是第一個遠洋探索其他國家的人，給帝國的農業，以及和各國的邦交，都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不過很可惜的是，這萬里侯終身未娶妻生子，只在晚年的時候，收養了一個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