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告官

  他看向溫念的眼神，深不見底。

  他生在詭譎王家，幼時邊歷經過這世間骯髒黑暗。

  他性子是出了名兒的可怖，人人都怕他，甚至在背地裡，叫他活閻王。

  這還是第一次，有女子滿懷堅定的問他，願不願娶？

  想到袖中那顆糖，再看看眼前人。

  霍衍勾唇，緩緩開口。

  「不肯。」

  這倆字，說的還挺乾脆。

  孟孜辰早已經傻眼，而溫念則是在聽到這個回答後，略失望的「哦」了聲，就又繼續低頭吃飯。

  飯桌上一時靜寂無聲。

  而霍衍也放下碗筷，離開了房間。

  孟孜辰盯著他的背影，忽地攥緊了拳頭。

  霍衍，為什麼又會是霍衍。

  霍家滅門時，怎麼活下來的竟是他！

  要不是他手裡握著那樣東西……孟孜辰早就懶得再跟他裝什麼兄友弟恭。

  「孟公子，多謝招待。」溫念也放下了碗：「我也吃飽了。」

  這一夜，看著風平浪靜。

  可霍衍卻早就清楚的察覺到，在他的窗外，有個女孩兒看他看了大半夜。

  隔著窗紗，那女孩兒的眼裡，像盛滿了哀愧還有相思。

  就像在透著他，思一個故人。

  次日。

  那窗邊，又留下了兩顆糖。

  放糖人，卻是正要出門。

  「溫姑娘。」孟孜辰一大早看到溫念，忍不住皺眉道：「你要去哪兒？」

  「我叔嬸霸占我父母的財產，那老三還欺辱於我，我當然是去報官啊。」溫念淡淡道：「不然，誰替我出這口氣。」

  孟孜辰雖說流落到這兒，但也還是有些底牌的。

  可這底牌，絕不可能為了她露出來。

  「那我送你過去吧。」孟孜辰貼心道。

  見溫念目光轉向後面那間房，孟孜辰眼底一暗，但臉上還掛著和善笑意：「霍衍他昨兒拒絕了溫姑娘，怕如今不願露面，徒增溫姑娘的煩憂呢。」

  溫念：「……」

  溫念嘴角抽了抽，這姓孟的，就是故意要提醒她，霍衍看不上她唄。

  垃圾。就算霍衍拒絕她，她也不會喜歡這姓孟的渣男。

  「多謝孟公子。」溫念說道：「但去官府的路，我還是相熟的，所以不麻煩了。」

  說完，轉身就走。

  外頭陽光好的過了頭，燥熱的烤人。

  溫念走到一處偏僻地時，甚警覺的加快了步子。

  因為她覺著，好像有人跟著自己，不知道是不是老三又來攪鬼。

  就在她猛地頓下腳步，想要好好看看的時候，忽地，眼前來了幾個人。

  「你們是來找我的麼？」溫念一眼就認出對方正是府衙的人。

  那幾個人沒穿官服，隻身著便衣，腰間挎著把刀，板著臉。

  「嗯。」為首的人點頭。

  溫念露出個笑，正要說什麼。

  可是，劈頭蓋臉的就是對方揮過來的大刀。

  溫念前世用著一把劍，屠了曦妃滿宮，可那時候她有武功，有霍衍教的武功。

  如今重來這一遭，她身體弱的要命，比拼起武力，大多總是讓人宰割的那個！

  「那狗官想讓你們滅我的口！」溫念身無寸鐵，很快，就受了傷。

  而奉命來殺她的府衙，一句廢話都不多言，只想解決了她，把她丟到亂葬崗里了事。

  溫念想要躲，可還是躲不過。

  而且這一次，她也沒有了又被人救的好運氣。

  身上的血越來越多。

  溫念重重倒地。

  她不甘的半睜著眼睛，難以置信她的命，竟然會斷在這兒。

  身上的滔天血恨還沒來得及報。

  她，怎麼能死………

  女子雙眼緊閉，潺潺的小血流在她的小腿匯集，滲入到深色的泥土中消失不見。

  該死，她竟然被這群小樓嘍給干趴下了，真是不甘心啊……

  身上的痛楚一陣陣的傳來，溫念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好像魂魄被分離了一般。

  意識模糊間，她感到有幾個人拖著她的身體，重重朝一邊拉了過去，碎石子碾過她的身體，小腿處破了好幾個血洞，過了半晌，她的身體被拋了出去。

  那群人自以為溫念被刺傷，一個瘦弱的女子定然忍受不住這樣的痛楚，想來早就死透了。只不過他們想到方才溫念看看著他們的呢眼神，倒是渾身打了個寒戰。

  真是活見鬼，不過是個普通的農婦，他們怎麼會在她的身上仿佛看到了上位者的感覺，甚至比縣太爺給他們的感覺還要強烈上學多。

  「快走吧，這亂葬崗算是她這輩子的歸宿了，誰叫她惹惱了縣太爺，活該。」其中一個人啐了一口，說道。

  「可不是，姑娘你可別怪我們，兄弟兩個也是奉命辦事。」

  天沉了下去，好像是要下雨，那兩人相視一眼便轉身離去，亂葬崗恢復了安靜，倒顯得周圍的空氣分外詭異。

  溫念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覺得身上越來越輕，熟悉的感覺將她包圍，大概是要死了吧……

  好不容易重生，可竟然被一個小小的縣太爺丟了性命，溫念啊，你這一生可真是不值得。

  意識漸漸在消散，猛然之間，眼前出現了一張英俊的臉龐，她好像重新回到了上一世臨死之前，那張帶著血色的臉龐朝著自己飛奔而來。

  「溫念，我不准你死！」

  「霍衍……」溫念喃喃自語，緊接著，一道清淚從她的臉龐滑落。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對這個人世間她也沒有太多眷戀，經過上一輩子，她知道這個人間最是冷情寡意，可是有一個人她卻如何都放不下心。

  孟孜辰這個人表滿看上去溫文如玉，霍衍雖然性子不容易接近，看上去不好相處，可是為人忠肝義膽，對孟孜辰也是真心實意。

  然而，孟孜辰在上位以後認為霍衍會威脅到自己，對他早就起了戒備心，還不知道會對霍衍怎麼做……

  要死了，她的心中最後悔的還是沒有報答霍衍，要是早點和霍衍相遇，提醒他小心孟孜辰就好了……

  懊悔過後，溫念在心中嘆了口氣，罷了，說不定沒有自己的存在，歷史就會改寫。只希望孟孜辰這輩子沒有了自己的幫助便與那皇位無緣。

  如此，霍衍就能平安度過一生。

  或許，沒有了自己的桎梏，霍衍能夠生活的更好。

  可即便是如此，她心中泛起來的苦澀為何會如此明顯，甚至超過了身上的痛苦。

  她好不甘心，她不想死，這輩子如果能再給她一次機會，她定然會好好陪在他的身邊，讓他知道這世間也有溫暖，也有終將不會辜負他的人。

  夜晚，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亂葬干本就在城郊，因為地方偏遠倒像是被劃分出了獨立的一塊地方，此時被雨霧包圍，有些看不真切。

  但是仔細一看，會發現在雨簾中站著一個穿著黑衣的男子，他筆直地站著，似乎也夜色融合在一起。

  「你在說什麼？」高大的男人凝神看著不遠處倒在地上的女人，她渾身是血，氣息微弱，看上去受了很重的傷。

  霍衍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經搭錯了，好好地待在房內卻突然間覺得心神不寧，竟然去找了溫念，誰知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人影。

  他想到溫念提過要去找縣太爺拿房產，當即心中一慌，竟然直接去了縣太爺的府邸，結果讓他看到幾個人在和縣太爺交代。

  「老爺，你交代的事情已經辦妥了，那女子已經被我們殺了扔在亂葬崗，等讓人找到了，估計她的屍體也被野狗給啃乾淨了。」

  他們幾人不是第一次做這些事情，自然信心十足。

  縣太爺給了他們銀子便心滿意足地離開，誰成想剛出了縣衙的門，就被一個高大的黑影攔住了。

  那人渾身散發出陰冷的氣息，好似地獄來的閻羅王，他們就算殺了許多人，此時也被他身上的氣息駭住了。

  「你們殺了誰？」霍衍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帶著濃厚的怒氣。

  「你又是誰，我為什麼要和你交代？」

  那人話還未說完，喉嚨口便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尖叫，在看向自己的手指，已經軟趴趴地半懸著，當即嚇得差點跪下。

  「說！」霍衍懶得和他們廢話，眼神像是要冒出火來。

  「你……你別亂來，我說，我說，是溫家的女兒……」

  「溫念？」霍衍脫口而去，看到對方猛烈地搖頭，當即一腳踹了出去，頭也不回了消失在了兩人的視野之中。

  路上，他滿腦子竟都是女子的笑靨如花，一個看到他竟然不會感到害怕女人，一個見到自己第一面就說要嫁給自己的女人，難道她真的死了嗎？

  心沒有來的慌張起來，他從小便在冷冰冰的環境下長大，從來都不知道感情是什麼，無論是憎惡還是歡喜，到了他這邊統統不過時入水一般就過了。

  但是現在，他真實地感受到自己內心的不安和難以察覺的恐懼，那個女人不能死！

  女子又叮嚀了一句，竟緩緩張開了眼睛。

  那雙原先清涼的眸子，此時帶著些許的彷徨，眸子因為痛楚微微眯在一起，喉嚨見發出痛苦的呻吟。

  「霍衍……」

  霍衍終於聽清楚了她口中的話，緩緩上前在她的面前停下，又蹲下了身子，神色間有些疑惑。

  「你到底是誰，為何會……」

  「霍衍……」

  溫念的眼睛突然增大，要說方才她模模糊糊地喊聲是無意識的，只希望能靠著對霍衍的想念支撐下去，可是這一代是真真切切的驚喜。

  她無論如何都不曾想到，臨死之前竟然能夠見到他。

  「霍衍……這是幻覺是嗎？真沒想到，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來……來見我最後一面的人……竟然，都是你……」

  溫念有氣無力地說這，嚴重氤氳起了點點淚珠，方才被人欺負的時候她沒有哭，知道自己要死的時候她沒有哭。

  可見到霍衍的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心被人觸了一下，鼻子泛酸，眼淚竟然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她說得模糊，霍衍有些聽不真切，但自己的名字他卻聽得清楚。

  「你到底是誰？」

  「我是溫念啊，的霍衍，照顧好自己……」

  溫念意識模糊，但看到眼前心愛人的容顏，她好像恢復了一絲的力氣，扯住他的袖子就抱了上去。

  身上軟香如玉，雖然眼前的女人滿身是血，這模樣看上去並不美好，但霍衍實實在在被駭住了，手也不知道往哪裡方才好。

  對於這個不怕自己的女人，他的心中有種奇異的感覺，好似她本該在對自己如此。

  這種莫名巧妙的感覺到底是哪裡來的，還有這個莫名其妙就投懷送抱的女人，才第一件見面就要嫁給自己，這時候還主動送來懷抱。

  如果來的人不是他，難道這女人也如此抱上去了，她還有沒有一點廉恥之心？

  霍衍西裝突然憋著一股怒火，正要發作，懷著的女人呻吟了一聲，她的小臉上滿是冷汗，看上去情況並不好。

  那團怒火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霍衍小心翼翼將她抱了起來，動作是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輕柔。

  「罷了，總不能見死不救。」霍衍在心中自言自語，這個女人看上去倒是有趣，倒不如就她一命。

  對於霍衍來說，懷著的女人就跟沒有分量一般，沒一會兒便抱著溫念來到了附近的一座破廟。

  兩人身上的衣服都已經濕透了，霍衍毫不客氣地將溫念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女子潔白的手臂落在外面，像是一抹雪，看的讓人心顫。

  霍衍別過眼去，耳根子卻有些紅了。

  「冷，霍衍，我好冷……」

  溫念方才受了傷，再加上被雨水淋透，此時渾身滾燙，竟然發起了高燒。

  霍衍迅速地點起火堆，將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披在她的身上，又穿了一些內力過去，溫念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了一些。

  他握住溫念的手臂，過了半晌才睜開眼睛，稍微舒了一口氣，幸好受的只是皮外傷，應該沒有大礙，只是她發了燒，此處有沒有藥物，得靠她自己挺過去。

  「霍衍，別走……」

  溫念感覺到身邊的溫暖消失，突然身手抓住了霍衍的袖子。

  霍衍只是想去外面看看有沒有草藥，此時間女子慌亂地抓著他，雖然受傷，可是力氣極大，他一時間竟然拽不開她的手。

  眼看著她的手死死拽著都紅了，只能輕聲地哄道：「我不出去了。」

  溫念像是聽到了他的話，在他的胸口找了一處舒服的位置，又沉沉昏迷過去。

  「你這人倒是好生奇怪。」霍衍將內力傳輸給溫念，溫念受了重傷，如此治療雖然可以挽救他的生命，可是對她來說要承受極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