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蘇和玉死了。」

  「我知道，舅母。」慕夕苒剛剛說完，就聞到越來越近的藥味，她轉頭，準備接過藥碗來，卻臉色微微一變，「我來餵舅母喝藥吧。」

  易夫人忙拿手推開她的身子，「這藥味你聞不了，快和王爺回去休息吧。」

  慕夕苒眼尖了瞧了舅母眼裡的一絲慌亂，本想留下了裝作不知道，可是鼻子一酸，她覺得自己的眼淚忍不住了，忙眯眼一笑，「那夕苒明日再過來看舅母。」拉著秦毓就走了出去。

  待出了院子，秦毓才發現身邊的人的異常，「夕苒，你怎麼了？」

  慕夕苒深吸了一口氣，捂住臉：「舅母是在瞞著我。她喝的那藥我聞得出來，不過是吊著性命的補藥，根本不是治癒風寒的那幾味。」她再也忍不住，淚水落了下來，「秦毓，舅母對我比任何人都要好，我捨不得……捨不得她走。」

  秦毓才記得慕夕苒看過一些醫書，不過單從臉色來看，易夫人氣色還好，他只能儘可能安慰此時無比脆弱的夕苒，「生老病死，我們不能阻止。但是你要想讓易夫人走的安心，就不要這樣。」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就是難受……秦毓，那日舅舅才暗中對我說，其實賢妃的死對舅母很大，也是從那時開始，舅母的身子就一點點的虛弱下來。都怪我平時沒有注意，才讓舅母飽受病痛折磨，如果我早一地知道，就想辦法為舅母調養身子，也不至於……」說道最後，慕夕苒哽咽的無法開口，只剩下痛哭聲。

  身邊的人離自己而去，是最無奈的事情，這樣的感覺秦毓理解。就像小時候，看著母親鬱鬱寡歡最終悄然咽氣，那時他什麼都做不了。

  橙色的日光下，秦毓緊緊抱著慕夕苒，不停的輕撫她的後背，等她哭夠了，他才抽出帕子替她擦拭乾淨臉頰，「哭得像個小花貓。」

  哭過一場，慕夕苒才稍微好受一些，嗔怨了他一眼，又想到自己在這裡抱著秦毓，就覺得臉頰一燙，「我臉都快丟沒了。」拉住秦毓就急匆匆的朝落花閣走去。

  回到落花閣，南曉看到慕夕苒眼睛紅紅的，也沒多問，倒好熱茶端過來，「王爺和夫人趕緊喝點茶暖暖身子吧。」

  兩人用過晚飯後，慕夕苒便拉著秦毓出了房間，才發現外面不知不覺就飄起了雪花。

  「下雪了，下的好大！」幾片雪花落到慕夕苒的衣領里，她忙縮了縮脖子，倒吸了一口冷氣，「好冷。」

  秦毓就把她抱到自己懷裡，高大的身影給她擋住飄過來的雪花，「我們還是呆在屋子裡吧，免得你又受了風寒。」

  「怎麼，我要是病了，你不願意伺候啊。」慕夕苒抬起凍得發紅的臉蛋，嘟著嘴巴，眼裡滿是淘氣，見他沒有說話，就鼓起塞子，拿手戳戳他的胸膛。

  秦毓則是簇起眉頭，指著遠處，「夕苒，你往那邊看。」

  慕夕苒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西面那邊一片火光，甚至能夠看到火光里不停落下的白色雪花，那大火燒的並不大，但是足夠照亮半個都城的夜空。

  「那是蘇府。」慕夕苒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你要去看看麼。」秦毓低下頭，看著她精緻的五官，聲音低迷。

  慕夕苒迎上他沉凝的目光，「秦毓，我能肯定是蘇府。是因為我聞到了一種味道，因為我曾經燒過薔薇花，所以我清楚那種味道，而如今是有人故意燒毀蘇府的薔薇花。」

  秦毓在她唇角一啄，「我只是隨意問問，你解釋這麼多作甚。」

  慕夕苒看著他眼裡的狡黠，頓時覺得自己被戲弄了，氣得她鼓足了力氣朝他腳上踩去，可恨秦毓反應太快已經跑遠了，而她一腳踩空了，「秦毓！」一時氣不過，她就追了過去。

  雖然秦毓一直在院子跑，但是慕夕苒怎麼也追不上，沒辦法只能抓起地上的雪使勁捏捏就朝秦毓扔去，「叫你戲弄我……哼！」

  一顆顆雪球砸在秦毓身上，瞬間秦毓就狼狽不堪，最後只能舉手投降。

  慕夕苒也就是心滿意足的走過去，豈料秦毓一把抱起她，兩人直直朝地上砸去，「啊啊啊啊！秦毓！」秦毓當然讓她倒在自己身上，然後翻身壓住她，她嚇得閉上眼睛。

  「睜開眼睛。」秦毓溫柔聲音響在她耳畔。

  慕夕苒一點點的睜開眼睛，看著漸漸接近的俊臉，她緊張的不敢呼吸，只能呆呆的看著他的唇印在自己的唇角，感受他帶給自己的溫度。

  秦毓吻得有些戀戀不捨，不過顧忌到慕夕苒額身體，還是離開了她的唇，卻異常深情道，「夕苒，我不想在看到你哭的樣子，很難看，以後要常笑。」

  慕夕苒感覺到一股冷風襲來，瞬間清醒過來兩人還在院子裡，就煞風景的推開他，自己一軲轆爬起來，提著裙擺快步跑進了屋裡。

  只留，秦毓半坐在地上，傻傻的回憶著剛才的美味。

  豎日，慕夕苒坐在銅鏡前，由著南曉挽發，就聽南曉嘴不停的說著昨晚上的事情：「聽一個丫鬟說，昨夜那大火燒了一整夜，把蘇府所有的薔薇花全部都燒了，而且還是蘇和玉蘇公子親自燒的……蘇和玉明明那麼喜歡薔薇花，為何忍心燒掉。」

  燒了一整夜的大火，和自己離世那晚差不多。

  「人總是善變的，也許因為一件小事就推翻了自己喜歡的東西，像蘇和玉那般薄情的人燒掉喜歡了二十多年的薔薇花也沒有什麼詫異的。」慕夕苒淡淡一笑，然後拿出一個紫玉簪子插到髮髻里，站起來就看到秦毓站在門口，秦毓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好。

  慕夕苒便向南曉使了個眼色，讓她去準備早飯，然後自己她神色正常的迎了過去，「爺，怎麼了？」

  秦毓拉著她的胳膊坐下，嘴唇翕動一下，又緊緊抿著，之後又要張口，可是不知怎的又沒有出聲，第三次，秦毓還是說道，「蘇和玉死了。」

  「什麼？！」慕夕苒驚得站了起來，有些不可置信。

  秦毓按住她的肩膀，又讓她坐下來，「昨晚蘇和玉燒了蘇府所有的薔薇，然後自己進了書房反鎖住房門，一把火燒了書房，因此他也葬身在火海，屍首無存。」

  慕夕苒靜靜的聽他說完，短暫的失神之後，最後她兀自笑了出來，「我已經原諒他了，他何必要這樣。」

  「這是在灰燼中尋到的。」秦毓緩緩撐開手掌，手掌里是沾了黑漬，而且碎了的玉扳指，「我聽太子說過，這是在蘇和玉時辰的時候，你送給他的。」

  就算當初再狠蘇和玉，她也不是無情之人。

  看到曾經送個心愛之人的玉扳指，慕夕苒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伸手從秦毓手中拿過一個碎片，最後還是放在秦毓手裡，簇然一笑：

  「我已經決定忘掉過去，就不會再貪戀任何多餘的自責。把它扔了吧。」說完，起身，慕夕苒緩緩走到窗邊，雙手環胸一臉沉思。

  秦毓帶玉扳指回來並沒有想要試探她的意思，只是想要她不要太過自責。自己把那玉扳指的碎片處理好，便走到慕夕苒身後，抱住她的身子。

  蘇和玉的死，對蘇夫人的打擊無疑是最大的，蘇夫人在眾人面前幾度昏倒過去。蘇大人更是一夕之後，兩鬢間白髮增添了許多，甚至要閉門謝客。

  這些都是慕夕苒聽南曉說的。

  而當蘇和玉出殯那日，秦毓和慕夕苒親自過去的時候才見到蘇府如今是怎樣的蕭瑟。

  靈堂內，蘇林華滿鬢白髮，身子佝僂著招呼客人，蘇夫人坐在一旁目光空洞，幾日不見蒼老的不像樣子，唯有楚氏一人挺著大肚子跪在地上抹著眼角，那身形卻消瘦的不行。

  秦毓和慕夕苒只是默然的敬香之後就準備離開。

  可是蘇夫人突地抬起渾濁的眸子來，看嚮慕夕苒，「王妃，我有幾句話想與你說說。」

  慕夕苒下意識的回頭看向秦毓，秦毓嘴角溢出柔意，拍拍她的手背。慕夕苒便頷首之後走到蘇夫人面前，「蘇夫人。」

  蘇夫人一把抓住慕夕苒的手，自己的手卻顫抖不停，眸子的情緒更是複雜不已，「我知道你是誰，昨晚和玉臨走之時與我說了。我這一輩子自認為一切都是為了蘇府，沒有做錯。直到如今，我也認為自己沒有錯。王妃，你覺得呢？」

  「請蘇夫人節哀。」慕夕苒抽出自己的手，眼眸平靜毫無波瀾，語氣輕柔如夢，「蘇夫人做的沒有錯。錯的是蘇夫人出生在都城，出生在榮華富貴的家族中。」

  聞言，蘇夫人怔然的看著慕夕苒巧靜的面孔陷入沉思，只是等她再回神過來，慕夕苒的身影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