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消香玉碎

  而此時的正屋內，只聽一聲「嘩啦啦」，上好的茶具皆是滾落在地上，落了個粉碎。

  正在院子內急著收乾淨衣服的嬤嬤肩膀一抖，探著腦袋往屋內瞥了一眼，只是偌大的華貴屏風擋著，是什麼也瞧不見。

  不過，嬤嬤心裡清楚，怕是大少奶奶又在發脾氣了，畢竟這已經是不是第一次了……

  收好衣物的嬤嬤只能掩下無奈的眼神，回了自己屋子。

  暴雨還在肆虐嬌柔的花瓣，屋裡的斥責聲也是一聲勝過一聲，甚至傳出來了甩巴掌的聲音。恰好這巴掌聲讓匆匆進來的兩個男子聽見，前面身著華貴衣衫的男子頓下腳步，蹙了蹙眉頭，泛出一臉的厭惡之色，欲要轉身離開。

  「少爺，你已經五日不曾回來了。」

  聞言，男子生生停下腳步，在原地徘徊了起來，又聽到屋內的一聲叱喝，男子終是硬著頭皮走進屋內，清眸掃過地上的一片狼藉，再看到跪在碎瓷片上滿含淚珠的念寒，眸中閃過濃濃的陰霾，出口也是七分冷意，

  「向東，給我準備筆墨。這般狠辣的女子我消受不起！」

  小廝向東詫異的瞧著主子堅定的側臉，不自覺的看了一眼少奶奶瞪圓的眉目，腳下的步子根本移不開。

  男子見此，微微側頭再次冷斥，「站在原地做什麼，還不快去！」

  小廝終是低著頭，小跑著去了側屋。

  「蘇和玉！你這是做什麼！？」站在屋內中間的女子便是蘇家的大少奶奶，也是盛朝最尊貴的昭華公主，她眉眼間盡顯傲然之氣，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溫雅的男子。

  蘇和玉漣漣一笑，直言道出：「自然是休了你。」

  「你！你……你怎麼敢，你這是違抗聖旨……」君依安單手指著蘇和玉，咬牙切齒的擠出蹩腳的威脅，還未說完，只覺小腹一痛，她忙捂住微微凸出的小腹，語氣依舊傲慢，「蘇和玉，我還懷著你的孩子，你不能休我！」

  小廝向東已經把筆紙拿過來，蘇和玉看都不看君依安，抽過筆紙，來到案几旁瀟灑把這一年的憤怒，不甘全部揮灑在宣紙上，休書一氣呵成，毫無猶豫。

  君依安自是不肯，走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可是男子此時心中已定，怎容她半途阻攔，於是左臂用力一揮，把女子甩了出去。

  「呃」女子腳下不穩，直直摔在了地上，雖然剛才已經下意識的保護自己的小腹，可還是感覺到了幾分墜痛，女子奮力捂著肚子，揪著臉，「痛！痛……」

  可惜，在蘇和玉腦海里，這副場景已經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所以只當作是她故伎重演，冷冷一笑，「別裝了！君依安，就算是皇上今日來問罪，我蘇和玉也絕不回頭！」右手一揮，把休書扔在了君依安的身旁。

  再加上那張君依安傲然的五官，蘇和玉已經厭惡至極，不再看她一眼，就大步而去。

  君依安奮力捂著肚子，額頭冒著冷汗，扭身試圖喚蘇和玉回來，可是她虛弱的嬌聲只能縈繞在雨聲中，視線中那道再也熟悉不過的白影逐漸消失在雨幕之中。

  「救我，孩子……我的孩子……」君依安能夠清楚的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自己小腹漸漸流失，她顫著手伸到摸到裙擺，手指觸到溫熱的觸感，猛地縮回來，目光瞧見的全是鮮艷的紅色，「孩子……孩子……念寒，念寒快去叫大夫！」

  當君依安向念寒看去時，才發現念寒死死的盯著自己，那眼神讓人不寒而慄。

  念寒緩緩勾起嘴唇，從碎瓷片中顫著站起來，裙擺上皆是朵朵艷麗紅梅，「君依安，你如今是沒人要的下堂公主，憑什麼來指使我！」

  只見念寒一步步走過來，眼中的恨意難以掩飾，走近一臉慘白的君依安，念寒仰頭一笑，一把抓住君依安，「以為自己是無人不寵的公主又怎麼樣！今日我就讓你嘗嘗鑽心蝕骨之痛。」

  念寒反手拎著君依安，不顧地上徐徐綻放的嬌紅花朵，把君依安甩到那片沾有點點血跡的瓷片上。

  「啊！」君依安驚呼一聲，那種密密綿綿的刺痛，仿若細針凌厲的扎進身體裡，只要自己每動一下就是牽引著全身顫抖，這種痛果然刺骨銘心。

  「怎麼樣？這種感覺如何。」念寒蹲下來，揪住君依安的一縷長發，逼近她一淺一深的呼吸，「回答我！」

  君依安驕傲的別過臉，咬緊牙關，「是誰！是誰……讓你這麼做的？！」

  她從小生活在深宮中，雖被人寵愛，卻也不是令人愚弄的傻子，念寒絕不會這麼膽大。

  念寒面對君依安的問題，只是淡漠瞥了一眼自己手腕上鐲子，想到那人囑託的話，她斂下恨意，又是一把甩開君依安，自己起身走到門前，還是忍不住回過了頭來看了一眼女子身下越來越多的血跡，才滿意的一笑。

  君依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逃離這裡，看著外面漸漸低棉的細雨，她捂著肚子從碎瓷片上一點點挪著，不顧尖利的碎片，不顧地上蔓延不斷的血跡，只為了能夠爬出去，讓人看見。

  時間似乎過的極慢，君依安感覺到自己怎麼也爬不到門口，身上的痛楚卻是越來越深，好不容易沾滿血跡的手骨抓住了高高的門檻，她艱難的綻出幾分笑容，憑著最後的力氣爬出門檻，石階……終是到了院子裡。

  「救我……救……」虛弱的呼喊來不及說完，君依安就歪著腦袋撞在地上。

  綿綿細雨無情的落在君依安身上，怎麼也沖刷不掉衣衫上的血跡，那變成粉色的血水正在一點點的擴大，隨著流水沒有目的的流淌……

  只是稍頃片刻，撐著油紙傘的婢女提著藥包走進了院子，滿臉的欣喜，而在看到地上的場景後，尖叫一聲，待看清地上的人後，她慌亂的丟了油紙傘，急急跑過來，

  「公主！公主……你怎麼了，你不要嚇奴婢啊……」念芙使勁搖著已經閉了眼的君依安，看到女子毫無反應，她心裡在一點點的冷下，又無措的呼喊其他人，「快來人吶！快來人……快來救救公主……」

  正在屋內小憩的嬤嬤聽到外面的呼喊聲，來不及整理好衣衫就走了出去，再看到被念芙抱在懷裡卻臉色透明的君依安，嬤嬤第一個反應就是逃，對，就是逃。

  這可是公主，公主死了，那她們就難逃一死。

  「嬤嬤……嬤嬤，快來救救我家公主……」念芙看到嬤嬤，先是眼眸一亮，可是看到嬤嬤頭也不回的背著包袱跑了，她頓時沒了聲音，傻傻的望著門口。

  府中發生了這樣的大事，竟然在天黑之後才被眾人知曉。

  蘇和玉本是在外面喝酒，還沒有喝個盡興就被蘇府趕來的侍衛帶了回去。蘇和玉一臉不耐煩的走進自己的屋子，別過臉，「爹爹，孩兒可是在陪太子喝酒。」

  還不待蘇和玉反應過來，一個黑色物體就朝他砸了過來，幸好是蘇和玉身側的向東激靈，一把把蘇和玉推開了，那黑色物體就在地上滾了滾，滾過了碎瓷片，帶出清脆的聲響。

  而蘇和玉不經意的目光看到地面上那些刺眼的血跡，他目光一凜，「發生了什麼？！」

  蘇大人蘇林華已經氣的說不出話來，只能伸手指著內室。

  蘇和玉才背著手，饒過屏風，一眼就看見躺在床上死氣沉沉的君依安，還有跪在床邊低泣的念芙，他有些不可置信的走過去，抓起君依安的手腕。

  「姑爺！公主她死了！你還要做什麼……」念芙滿眼都是哀痛，還有對蘇和玉的恨意。

  「死了……」蘇和玉縮回手，低喃著這兩個字，然後又向君依安的面孔看去，又向她小腹看去，驟然心裡一緊，「她，是怎麼死的？」

  念芙冷哼一聲，抹掉眼角落不盡的淚水，「姑爺自己心裡清楚，問奴婢作甚。」

  「說！她是，怎麼死的。」蘇和玉一字一頓，語氣充滿了滔滔怒氣。

  「公主她自然是被姑爺害死的。」念芙也毫不示弱，死死盯著蘇和玉那張文雅如玉的五官，說完忿然一笑，「奴婢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公主躺在院子裡，滿身都是血，周圍的雨水都被染紅了，奴婢奮力的喊都沒有人來救……其實那時公主已經去了……」

  「念寒不知所蹤，王嬤嬤也消失了，大夫說公主是失血而死……奴婢聽說當時那段時間姑爺回來過，不知道姑爺做了些什麼？」

  面對念芙的質問，蘇和玉眼前出現的都是當時自己離開時的畫面，君依安慘白的面孔，自己熟視無睹，只顧著丟下休書離開這裡。

  外面，許是蘇夫人等的有些久了，就走進來，喚道，「和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