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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9:08:55 作者: 娜可露露
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往往會不受控制地在對方的底線上來回踩踏,一方面用以證明自己擁有「被特赦」的權利,另一方面是自暴自棄的自虐,既恐懼,又希望立刻被判死刑,免得反覆受折磨。
盛約甩開柏方時的手:「我那麼煩,非要和你吵架?因為不吵架我就感受不到你的情緒啊,你為什麼不能每天多想我幾次呢?你想我的時候立刻告訴我不行嗎?我多希望我們能經常見面,可是我忙,你也忙,那時我又不方便回國,只能等你來找我……我就像一個吸毒的人,你來一次,見我一次,我發作的毒癮得到緩解,然後你走了,我就變得比上一次更加變本加厲。你為什麼不願意留下呢,一直留在我身邊行不行?我每次思考這個問題的原因,都是在往自己心臟上捅刀。」
「……」
「我還不止一次後悔過,當初我堅持不出國就好了,可是如果我不走,我在國內什麼前途都沒有,那天晚上,我媽問我,『你想當一個毫無用處的廢人,拖累他、被他養著麼』……我有什麼選擇?怎麼選都是錯,我的命就這樣了,我比大部分人都幸運,可惜這份幸運很短暫,我還沒學會珍惜,它就沒有了。」
柏方時沉默了片刻:「所以那年,你和我分手的原因是真心話?你累了、受夠了?」
「不。」盛約突然笑了一下,自嘲道,「因為我病了,我長期睡不好,抑鬱、焦慮,我去看了心理醫生,後來又去看精神科----可當時我都這樣了,也不敢把這些事情告訴你,我怕你擔心,怕你為我受煎熬,可我又想讓你知道,希望你關心我,我把自己弄得快瘋了,你來美國那天,我想死了算了,結果你在外面敲我的門,我又不捨得死了……活著多好,活著還有機會再見到你。」
「……」
「當時我想,別在一起了,以後變得正常點再回去找你,希望你不要忘了我,我還能有機會。可直到今天我還在吃治療抑鬱症的藥----別用這種眼神看我,覺得我可憐嗎?是,我多可憐,我愛你愛得要死,可憐巴巴的,沒有你就活不下去,你也是因為可憐我才一直哄我、對我一再遷就----」
「不是。」柏方時打斷他,「看你難受,我也不好受。」
「哦,因為你同理心特別強,對別人的痛苦很能感同身受。」
盛約背過身去,聲音壓得極低。
柏方時按住他的肩膀:「不,我是心疼你,盛約。」
「心疼和可憐有區別麼?我不需要。」
「當然有區別。」柏方時說,「值得可憐的人那麼多,能讓我的心和他一起疼的人,只有你一個。」
「……」
盛約不說話了,時間突然變得很慢,噴泉里流動的水聲也變得很輕,他的這番自白雖然沉重,可與幾年前那段沉重的過去相比,不過一片鴻毛。
那些埋藏在時間裡的糾結與痛苦,遠不是幾句話能輕易揭露的。
但是柏方時接收到了。雖然理解很難,設身處地地真正理解一個人很難,然而情人之間的橋樑是,「你有一分痛苦,我能感受到十分,你只需表達一分傷心,我的心已經碎了」。
柏方時從來沒像現在這麼清晰地體會到愛,它熟悉又陌生,它沉重得像是天塌了,兜頭砸在他身上,他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做點什麼,才能安安穩穩地把它撐住。
柏方時的手依然按在盛約肩膀上,往回攏了一把,虛虛地抱住盛約。
盛約沒拒絕,也沒吭聲,他衝動之下用刀劃開傷口,揭了自己的老底,現在有點後悔了,因為坦白了就沒有退路,做人永遠要留三分才更有底氣。
但柏方時不給他後悔的機會,直接接管了他的箱子,拖著他的手,把他帶回了樓上。
剛才出來得急,家裡的燈沒有關,柏方時把盛約安頓在沙發上,自己去給他熱了一杯牛奶。
----有點像哄小孩,但是這麼晚了,牛奶安神又助眠,很合適。
「喝了吧。」柏方時看了盛約一眼,猶豫了下問,「抑鬱症怎麼治?吃藥就行了嗎,別的呢?」
「……」盛約從沙發上抬起頭,卻沒回答這個問題,角度刁鑽地說,「剛才你是看見我的藥才追出來的吧,如果我沒病呢?你是不是就不會管我了?」
柏方時遲疑了一下,直覺這個問題非常關鍵,要選一個滿分答案才對。
盛約的耐心卻非常非常少,一兩秒沒聽見回復,心裡又躁鬱起來,說道:「只心疼我一個,也只是心疼而已。柏方時,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和你做朋友,為什麼要騙你我有男朋友麼,因為我想和你在一起,但不想和你談戀愛了,我們再複合一次,最後依然會分手,我們不可能順順利利地白頭偕老,咱們倆這輩子就沒可能。我太了解我自己了,也太了解你----」
「不,你不了解我。」柏方時冷靜又果斷地說。
但他的冷靜顯然讓盛約不滿,盛約微微一愣,惱了:「我不了解你?我比誰都了解你,在你心裡,愛情的份量只有那麼大一點兒,只要我不走,你永遠能包容我,但是如果我走了,走了也就走了,對你一點影響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