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開萬世太平

  這魁梧的身，幾乎覆蓋了寬大的寶座，這個寶座，似乎是為了朱棣量身定做，竟是如此的貼合。

  朱棣的手，搭在案牘上，眼眸半闔，搖曳宮燈之下，整個人仿佛是在打盹。

  朱棣的眼眸，張開一線，宛如射出了一道光，聚焦在了朱允身上。

  郝風樓一句自動的退到了一邊，到了樑柱一側，儘量避免自己的存在。

  朱允站著，而朱棣坐著。

  這一對叔侄，此時似乎都在打量對方，雙方的眼眸，流露出來的情緒複雜無比。

  仇恨、殺意、頹唐、怨恨……

  朱允沒有跪下，卻是閉上了眼睛，旋即合掌，高宣了佛號，道：「阿彌陀佛……」

  朱棣臉色古怪，那滿腔的怒火，卻突然一下消散了許多，他摸著案牘的手，不禁的捂住了自己的肚，旋即捧腹大笑起來。

  清朗的笑聲，在大殿之繚繞，這禁不住的狂笑，亦是包含了無數的情緒，朱棣笑過之後，手指朱允：「你不是朱允那個小……」

  朱允合掌不動，臉上沒有絲毫的變化。

  反倒是郝風樓大吃一驚，這個朱允……竟是假的…這怎麼可能，一切的一切。所有的細節，都十分吻合朱允的身份，包括他的度牒。他的談吐，他的舉止，假若這朱允是假的，又怎麼將自己騙過？況且，又有誰會蠢到冒充建皇帝，即便是一個傻瓜，怕也不至於愚蠢到這般的地步。都說他郝風樓是瘋，依著郝風樓來看，這個人才是真正的瘋了。

  既然是假的……那麼……

  郝風樓不禁有些頭疼起來。自己雖沒有拍著胸脯保證過這個人的確切身份，可是在天面前，卻也是言之鑿鑿，誰知道這個時候。鬧出這麼一個烏龍。這辦事，顯然不太可靠。郝風樓自認自己在天心目，頗為穩健，誰知今日，竟會栽在這事上頭。雖然此事不至於獲罪，可是難免會給天留下一個辦事不利的印象。

  郝風樓真胡思亂想，卻聽朱棣又道：「朕的那個好侄兒，豈會高宣什麼佛號。朕的那個侄兒，理應是滿口仁義。實則卻是陰狠無比，對自己的叔叔，舉起刀，就像是割草一般，哪裡會有半分的猶豫，朱允，你還記得湘王麼？湘王可是你父親的兄弟，是你的親叔父，他何罪之有，又何至於全家死絕，你還記得朕麼？朕哪裡對不起你，你非要苦苦相逼，非要讓朕死無葬身之地，讓朕失去一切，當年的朱允，真是好氣魄，朕和那些你的叔父，只求你能念在宗室之情、骨肉至親的份上，高抬貴手，即便是讓我們做一個富家翁，亦會感恩戴德，可是你呢？你可曾有半分的心軟，逼迫自殺的自殺，貶為平民的貶為平民，圈禁的圈禁，哈……好氣魄，果然是好氣魄。」

  「現在，你何必要假惺惺？當年的朱允，去了哪裡？來啊，你不是要削藩，不是要將朕置之死地麼？朕就在這裡，就站在你的跟前，你為何此時此刻，反倒念起那可笑的佛號了，阿彌陀佛……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可笑？不覺得一個連骨肉至親都不能容忍的人，念出這句話，讓朕笑話麼？」

  朱允穩噹噹的站著，抿嘴不語，他的目光依舊看著金殿上的朱棣，仿佛對朱棣的話恍然不覺。

  「你這畜生，也配姓朱？你當政以來，骨肉相殘，聽信奸佞之詞，擅改祖宗之法，太祖皇帝在的那一日，對你何等垂青，嘔心瀝血，如此的栽培你，你卻是朝令夕改，以至天下動亂，君位不保，朕來問你，你死之後，有什麼面目，去見太祖皇帝，又有什麼面目，在朕面前說話？」

  朱棣的聲音，還在梁間繚繞。

  郝風樓卻不禁鬆了口氣，原來這和尚依舊是朱允，而天所言，反倒將自己嚇了一跳。

  朱棣顯然是見過朱允的，雖然是在數年之前，而朱允這些年飽經風霜，早已不復從前的風采，不過既然眉宇之間有那麼依稀的相似，對天來說，就已經足夠來辨識了。

  朱棣見朱允依舊不語，禁不住喝問：「怎麼，你不說話？」

  朱允幽幽嘆了口氣，道：「貧僧聽說過一句話，叫做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今日陛下為王，貧僧便是盜賊，事到如今，貧僧無話可說。」

  朱棣冷笑：「你當然無話可說，天作孽猶可活、人作孽不可活，事到如今，你還能說什麼？怎麼？你想跪地求饒，還是以死謝罪？這兩樣，你自己挑選一樣吧。」

  朱允盤膝坐在殿，淡淡道：「生殺奪予，皆在帝心，如今陛下為刀俎，貧僧為魚肉，求饒不求饒，又有什麼用，謝罪與不謝罪，又有什麼意義？今日既然在這裡，那麼就懇請，一切都由陛下聖裁，事已至此，貧僧已經無話可說了。」

  他表現出來的態度，讓朱棣震怒。

  朱棣萬萬想不到，朱允這個傢伙，到了現如今，還能如此的嘴硬，他胸膛起伏，想來是氣的不輕，不禁走下了金殿，一步步朝朱允走過去，那一雙眼眸，宛如刀鋒一樣。

  湊得近了，朱棣駐足，認真端詳朱允，突然道：「你老了，已經老的不成樣了。」

  朱允幽然長嘆，似乎在唏噓著什麼。

  朱棣又道：「你和朕的皇兄，真的像啊，就好像一個模里刻出來的，朕記得，皇兄英年早逝，卻不知他垂垂老矣時的樣，如今卻是知道了。」

  朱棣突然又勃然大怒：「可是你知道麼？朕那皇兄雖然也會親近那些不三不四之人，可是至少，卻不曾殘害自己的兄弟，對自己的兄弟，友愛有加，你呢？你只是個孽種而已！」

  朱棣說罷，蒲扇般大的手已是狠狠煽在了朱允的臉上。

  啪……紋絲不動的朱允受此重擊，猛地一下，失去了平衡，他歪歪斜斜的打了個趔趄，卻又重新站直，嘴角溢出血來，卻又一聲不吭。

  朱棣更是大怒，又是一巴掌上去，惡狠狠的道：「怎麼，你不說話？你以為不說話，就可以博取朕的同情，郝風樓，郝風樓……去……去取鞭……」

  郝風樓咋舌，他素來知道朱棣有用鞭抽人的習慣，因此，他並不囉嗦，飛快出宮，好不容易尋了個太監，那太監取了鞭來，郝風樓氣喘吁吁的回到大殿。

  朱棣揚鞭，毫不客氣的鞭撻在朱允身上，朱允已經站不住了，整個人本能的蜷作一團……

  啪……啪……啪……

  那宛如轟雷一般的聲響，響徹大殿。

  每一鞭，都破了僧衣，在朱允身上留下了血痕。

  朱棣氣勢十足，抽打一下，便大聲喝問：「你這孽種……」

  無數**之詞，都自朱棣的口出來，直到他打累了，將鞭丟開，而朱允，已是渾身血痕。

  朱棣拍拍手，看都沒有看朱允一眼，顯然這個朱允，讓他過於失望，朱棣這樣的人，永遠都是遇強則強，面對強大的敵人，或許會鬥志昂揚，可是面對一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懦夫，卻是提不起他半分的興趣。

  「朱允，你要知道，從今日起，你已經不姓朱了，你的法號叫空空？很好，至此之後，你就叫空空，空空如也，不會在有自己的名字，不會再有自己的過去，你要做你的和尚？好，朕也成全你，去紫金山吧，去那蘭若寺，這輩，好生去贖你的罪……」

  朱棣倦了，一臉疲乏，連腳步都有些蹣跚，不得不扶住那漢白玉的金殿盤龍玉柱，一字一句的道：「從前的事，到此為止，朕留你性命，不是因為你是朕的侄，而是因為，朕還有個兄弟，他曾貴為太，姓朱名標，今日的事，再不會有人提起，也不會有人知道，你也休想在出山一步，活吧，螻蟻尚且偷生，況且你還是個人，你要求生，朕決不會讓你死。」

  交代了這些，朱棣長長吐了口氣，又是吩咐道：「郝風樓，這個人，你來安排，給他治傷，想辦法請一個信得過的跌打大夫，還有，他在蘭若寺的用度，朕也交給你了，這個人，你養起來，朕要讓他好好活著，讓他看著朕如何創千秋偉業，開萬世的太平，所以……一定要讓他活下去……」

  郝風樓複雜的看了朱棣一眼，頜首點頭：「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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