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5章 不顧一切地前進

  「父親。」希德莉法低低叫道。

  「嗯？」羅伯特大感意外。

  這孩子自從回來以後，好像從未叫過他「父親」。也就是說這還是第一次……

  「你知道母親是怎麼死的嗎？」希德莉法低聲問道。

  「莎莉？」羅伯特微微怔住，而旁邊的威廉則是放慢馬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死在領主的徵稅隊襲擊里。」希德莉法望著地面，語氣似乎有些縹緲，「那天晚上，我在外面練習戰斧，突然便看見村莊上空有火光和濃煙。」

  「我回到村子，發現到處都是戴著護鼻盔的武士，在砍殺著村裡的人們……像牲畜，就像是宰殺牲畜那樣揮舞屠刀，到處都是殘肢、斷臂和血泊。」

  「母親當時為了救我被砍翻在地上，還死死地抱住了兇手的雙腿。我當時只能沒命地向大海的方向逃去，完全不敢回頭，連記住殺害我母親的兇手相貌的勇氣都沒有。」

  「希德莉法。」羅伯特安撫她道，「我很抱歉，那時沒有陪在你們身邊……」

  「我是一個懦弱的人。」希德莉法打斷他道。

  美狄亞的聲音，通過操縱法則在她的腦海里響起，然而希德莉法卻仿佛充耳不聞般，低沉而堅定地說了下去:

  「假使當時，我哪怕只是回頭看一眼也好啊。至少在今後的人生里，我還能知道仇人的相貌。但是很可惜，我沒有做到。」

  「所以，我痛恨自己的懦弱。」

  「懦弱……」威廉也低低地感慨起來，像是回憶起了什麼事情，「這個世界上，懦弱是常態，而勇氣才是個例。」

  「我們不用管大多數人會如何選擇，只問自己的本心好了。」希德莉法說道，「即便拿年齡作為藉口，當時的我確實根本不敢回頭……就像那些被砍殺的村民，即便是被人當做牲畜一樣地屠宰，也沒有想過要聚眾反抗。」

  「後來，我成為了一名海盜。」

  「就像是那些屠戮我村莊的諾曼武士一樣，只是這次換成我自己拿起了屠刀。我們在商隊常走的海路上巡邏，打劫商船並斬殺敢於反抗的人。看著他們倒在我的腳下哀嚎、痛哭以及絕望地死去，我以為這樣就能擺脫過去的陰影，洗刷我的屈辱與悔恨。」

  「但也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凱旋的隊伍仍然在前進，然而周圍的氣氛似乎有些變化了。

  希德莉法單手按住馬韁，另一隻手搭在腰間的北風之斧上。羅伯特和威廉似乎毫無察覺，然而半神的靈性已經隱秘地延展開來。

  「當然，每一份罪孽都是要償還的。」胯下的戰馬不安地抖了下，希德莉法仍然從容地左手握持馬韁，繼續說道，「在一次停靠港口城市的休整里，我們遭遇了當地守衛的伏擊。因為前夜在酒館裡喝得爛醉，大家甚至沒有組織起有效的反抗。」

  「帶領守衛的貴族試圖以他們的性命，逼迫我屈從他的骯髒要求……我沒有同意。最後他們都死了，只剩我一個人僥倖逃離。」

  「我明白，過去的你受了不少的苦。」羅伯特嘆息說道，「是時候選擇更加安定的生活了。乖女，至少在歐特維爾家族，你可以找到一位能夠保護你的丈夫。」

  「你知道麼？父親。」希德莉法低低笑了起來，「母親曾經希望我嫁給貴族。」

  「那她應該為你感到高興。」羅伯特皺眉說道，「歐特維爾即便比不上大陸那些名門，在西西里島也是最顯赫的家族。」

  「可是她最後死了。」希德莉法說道。

  「父親。」她停頓良久，再次說道，「我痛恨自己的懦弱。」

  「我知道在這世間，人與人是不平等的，有些人生來就擁有財富、權勢、地位和實力，然後便慣於去奪取別人最珍視的東西。他們殺害我的母親如屠宰動物般，綁架我的同伴並要求我屈從，威脅我聽命於他們的安排，否則便要取走我的性命。」

  「所以我常常在想，這世間的天主和皇帝，究竟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如果天主真的秉持正義，那為什麼不去拯救那些被屠殺的人民？如果皇帝真的推行公正，為什麼不去懲罰那些橫行無忌的施暴者？」

  她的語氣依舊低沉，然而裡面卻蘊含著某種決然的強烈情緒，宛若殺氣般漸漸濃烈地瀰漫開來。在三人的身後，馱著諾曼年輕武士的戰馬突然止步，仿佛前方有一道看不見的火線般，死死地在原地剎住蹄子，任憑武士如何鞭打呵斥也不肯繼續邁步。

  整個隊伍在這裡產生了脫節，後面的隊伍不斷有戰馬驚懼止步，而前面兩位半神和希德莉法所騎著的戰馬，儘管仍然戰戰兢兢地往前走，邁步的動作也開始顫抖起來。

  「希德莉法！」羅伯特突然嚴厲地提高聲音呵斥道，打斷了希德莉法還在繼續增強的氣勢和靈性。

  「所以啊，父親！就像您說過的那樣，諾曼人既無信仰，也無法律。他們唯一相信的，就是自身的意志，以及雙手能夠握住的武器……」

  希德莉法也抬起頭來，淡藍色瞳孔里滿是凝固的冷冽寒意。那張極度酷似莎莉的年輕臉龐，卻讓此時的羅伯特感覺無比陌生起來：

  「父親，我也是一名諾曼人，維京的後裔。」

  「在母親和同伴死去後，我便發誓再也不會屈從於任何人的意志。因為過去的懦弱和無力，我已經逃避了兩次，而如今的我……赫爾辛格的希德莉法！絕不會再逃避第三次！」

  「若天主逼我皈依，我便殺盡祂的教士；若皇帝命我臣服，我便毀滅他的國度。我發誓今後會按著自己的意志不顧一切地前進，斬殺任何阻攔在我道路上的障礙，直到我因力竭不支而戰死……在那之前，誰都別想讓我低頭！」

  「無論那個人是領主！！是半神！！！」

  她驟然拔出北風之斧，用盡全身力氣怒吼起來，聲若雷霆響徹天穹：

  「……還是我的父親！！！！！」

  羅伯特突然伸出手去，抓向了馬背上的希德莉法，手背上有無形的法則力量蕩漾。希德莉法回以一記戰斧的上削，斧刃上的冰藍流光暴漲，仿佛要凍結一切。

  緊接著，希德莉法的身形便突然一矮。

  在冰藍流光升起的同時，她胯下的戰馬便被斬為兩截。馬的前半身猶然站立，後半身則是迅速在血瀑中向下垮塌。希德莉法順勢就地一滾，避開了羅伯特的法則技能。

  她右手投擲出北風之斧，目標是旁邊握著馬韁的威廉，左手已經打出了一道雷電束，吸附在旁邊的建築屋頂，就要將自己拉升起來。

  羅伯特已經從馬上躍下，要趁自己女兒飛走前將其制住，然而很快另一個身影便從人群里殺了出來，全身覆蓋著極其耀眼的白光，若閃電般攔在了他的面前。

  「你的對手，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