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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二章 風雨欲來

2023-11-14 00:28:30 作者: 江水濤濤
  聞言,智炫臉上的笑容頓時一暗,低嘆一聲,這才雙手合什向高興微微欠身,語音低沉地說道:「托公子的福,老衲一切安好,只是可惜了褔應禪院啊,」說著智炫又是唏噓慨嘆,黯然神傷。

  高興聞言不由默然,宇文邕行滅佛之事,智炫作為佛門中的領袖人物,自然受了不少磨難,與三年前相比,智炫看上去又瘦了一分,下頜變得光潔溜溜,原本雪白的鬍鬚已然不見,若非高興眼力過人,恐怕還認不出他來。

  「想來是為了躲避北周的通緝追捕吧,」高興心中如是想著,勸慰道:「大師也毋須如此感傷,世間萬物,不論是花草樹木,抑或是高山大海,何曾有亘古永存的,只要大師心中有佛,我佛深入人心,百姓能安居樂業,在哪裡修行不一樣呢,」

  智炫渾身頓時一震,如遭雷擊,滄桑深邃的雙目陡然爆射出兩道有若實質的光芒,燦爛若星辰,鋒銳如利劍,讓近在咫尺地高興都感覺眼睛在剎那間有些灼痛,直到體內長生真氣運轉才將不適化解。

  「只要心中有佛,我佛深入人心,百姓安居樂業,在哪裡修行不一樣呢,哈哈哈哈,老衲修行數十載,自詡佛法不下任何人,今日才發現過去數十載光陰是那般渾渾噩噩啊,」少頃,智炫眼中攝人的光芒斂去,忽笑忽嘆地說道,臉上神色變換不停。

  數百年的滄海桑田,曾今的百家學說發展到今已與往昔不同,佛道儒三教融入了華夏民族的文化,血液之中,縱然宇文邕鐵血滅佛,他可以拆毀寺廟,可以強迫沙門弟子還俗,但他又怎麼可能洗滌人心,佛教又如何可能徹底滅絕。

  至於其他學說,雖然並不得勢,然思想也逐漸融入華夏文化之中,只是曾今純粹的學派如今轉變成了一個個龐大的地下勢力組織,所求也不再是單純的治國利民的學術思想,更多的卻是發展壯大的氣運和權力。

  曾今,智炫數次駁斥得儒道兩派啞口無言,就連威名赫赫的宇文邕也對他頗為敬重。

  連年的戰亂動盪雖讓佛教蓬勃發展,但過猶不及,膨脹的佛教也給這個社會帶來了極大的弊端,最重要的是它的存在威脅到了皇權,掣肘了國家的發展,是以最終,宇文邕敢冒天下之天下之大不韙,以皇權壓服智炫,下旨廢止佛道二教,所謂盛極而衰,便是如此吧。

  宇文邕雖然下達了滅佛的命令,但對於智炫這些佛門中舉足輕重,德高望重的人卻沒有採取激烈地措施,滅佛一事已是天下震動,倘若再過多殺戮,國家必然陷入動盪之中,不僅於發展不利,更可能給予潛在的敵人可乘之機,不過饒是如此,智炫也受了不少苦難。

  離開了長安褔應禪院,智炫先是一路南下,至長江後順溜而下,然後有轉道北上,最後終於來到傳聞出現神跡的盱眙。

  在靈龜寺,智炫與寺中僧侶鬥法無有不勝,寺中僧眾欽佩折服,遂公推智炫為方丈,北齊朝綱混亂,民不聊生,加上高緯又極為推崇佛教,正是傳教授徒的好地方,是以智炫便應承下來,至此便在此安定下來,一年多前,智炫又將方丈傳與遊歷歸來的慧輪,自己則深居簡出,仔細研習佛法,以求更進一步。

  智炫雖是出家之人,超然物外,然而卻終不可能絕情絕性,這從他幾次三番出手與道儒兩教爭論便能看出端倪,否則佛教地位如何他又如何會放在心上,因此,智炫不可能對長安的打擊無動於衷,沒有就此一蹶不振,走上極端已足見他心性的堅韌豁達。

  智炫始終耿耿於懷,對於宇文邕更是隱有恨意,前些時日傳來宇文邕兵敗身死,智炫心中還有那麼一絲興奮,暢快,不過念及葬身在戰場的數十萬將士,心中又有些沉重傷感,甚是矛盾,這些天,智炫一直在考慮是否迴轉長安,重新光復佛教盛世。

  正在這迷茫徘徊的當口,高興的短短几句話確如當頭棒喝,醒醐灌頂,振聾發聵,讓智炫那正逐漸喪失的本心剎那間恢復了原本的色彩。

  佛教講求因果循環,善惡有報,佛祖常言世間多苦,普渡眾生,既是如此又何必刻意去在乎那棲身所用的寺廟呢,只要所有人心中有佛,虔心向佛,遵照佛祖的之意,行善除惡,戒持己身,佛法自可弘揚,佛教也自然興盛,自己在何處修行又有什麼不同呢。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衲失態,讓公子見笑了,」

  智炫臉上閃過一抹歉然,頓了頓,他雙手合什,十分鄭重地向高興行了一禮,溫和的語氣中透著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輕鬆。

  「公子一席話讓老衲茅塞頓開,老衲萬分感謝,」

  高興還禮,搖頭道:「大師言重了,高某隻是誤打誤撞之言罷了,」

  對高興的謙虛之言,智炫只是笑笑,然後環目四顧,清朗溫和的聲向四周擴散開去:「此間事了,大家都請回吧,」

  「弟子告退,」

  周圍觀眾見智炫開口,雖然奇怪高興與慧輪之間的勝負究竟如何,但還是紛紛行禮告退,臉上竟是尊重之色。

  「阿彌陀佛,」智炫口宣佛號,還禮。

  這時,慧輪也來到智炫面前,一臉慚色地對智炫道:「師父,弟子有錯,請您責罰,」

  「是該罰你,你本佛門弟子,貪嗔痴是為三毒,你身為方丈,卻不修持己心,眾目睽睽之下爭強鬥勇,實在萬萬不該,還不與高公子道歉,,」智炫的語音甚是平緩,聽不出絲毫的怒氣與責備,然而慧輪聞言卻是渾身顫了幾顫,深深地垂下頭,臉上的愧色越發濃重。

  高興眉頭微微一揚,智炫雖然是批評慧輪之言,然其中卻也隱晦地指出高興地位尊崇,在大庭廣眾之下與慧輪鬥力,實在有失身份。

  心下不以為意,高興溫和地笑著道:「大師,佛門弟子雖遠避紅塵,然而只要韋登極樂,修成正果,便是要奉行俗世法紀,今日高某行事有欠考慮,給您帶來的不便還請見諒,高某告辭,大師保重,」

  說完,高興便轉身向著不遠處的鄭氏走去,匯合幾女,一同向著山下走去,再不回頭。

  智炫怔怔,心知慧輪與高興之間絕非是單純的比武,而高興這句話更是透著某種深意,讓他不僅皺起眉頭,仔細思索起來。

  「慧輪,今日你因何與高公子交手,快與為師詳細說來,」思索片刻而不得,智炫便扭頭看著慧輪問道。

  「師父,」慧輪看了看坍塌的殿舍,智炫瞭然,說了一句「到為師屋中來」便邁步向一旁走去,慧輪也連忙跟上。

  「師父,一切都因釋色而起,」回到屋中,確定隔牆無耳後,慧輪壓低了聲音說道。

  「釋色,」智炫眉頭一皺,眼中滿是疑惑,但下一刻他眼中閃過一抹驚色,有些急促地道:「可是釋色想要報復高公子不成,最後反被高公子斬殺,」

  「師父慧眼如炬,」慧輪嘆息道:「徒兒原想釋色隨我三年,吃齋念佛,一身戾氣怨恨早已化去,哪曾想他對高公子依舊懷恨在心,今日若非高公子警醒,只怕王妃會出現什麼閃失,靈龜寺百餘僧眾都將難逃一死,」

  「怪不得,怪不得高公子臨走時留下那一番話來,」不用慧輪繼續說下去,智炫也大概猜到了之後的事情。

  掃地恐傷螻蟻明,愛惜飛蛾紗罩燈,佛家說眾生平等,忌諱殺生,釋色縱然犯下大錯,但慧輪認為只要懲罰即可,使其虔心悔改,不必用生命作代價,然而這樣的決定卻絕不會被高興所應允,更是對律法的踐踏。

  「唉,風雨欲來啊,」想明白個中緣由,智炫不由黯然長嘆一聲。

  慧輪詫異地問道:「師父為何嘆氣,」

  智炫不答反問道:「你可曾與高公子有過約定,」兩人既然以武力為最終的解決方式,想來應該是有所約定,是以智炫才有此一問。

  慧輪呼吸一滯,黯然道:「師父,徒兒不孝,連累了大家,今日徒兒就收拾行囊,明早便離去,」

  「果然,該來的還是要來,高興當真了得啊,」聽慧輪如此說,智炫心中一沉,臉上多了一抹苦澀惆悵。

  慧輪更是不解:「師父,什麼要來,」

  「滅佛,」

  聰明如他,又怎會看不清佛教之中的種種弊端腌臢之處,又怎麼可能不知宇文邕滅佛的目的何在,高興父子如日中天,周國新敗,元氣大傷,而北齊卻很可能就此破而後立,一飛沖天,到時齊國佛教必將會面臨同周國一樣的問題,而高興臨走的話語隱隱也透露出這方面的意思。

  一日不成佛,不登極樂,只要生活在這世界上,所有人都得服從皇帝,必須受到律法的約束。

  之後,任憑慧輪如何追問,智炫始終不肯再多說一個字,只是叮囑他早些休息,獨自出行一路注意安全,慧輪只能住口不問,默默回去收拾行禮,只是心中卻很不是滋味,是失落,是怨恨,是憤怒,盡皆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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