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 大限將至
2023-11-14 00:28:30 作者: 江水濤濤
「還、還好。」那太醫身子聞言。呼吸陡然一窒。心跳都漏了一拍。大冷的冬季額頭上竟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臉色甚是難看。待於翼看來。忙閃爍其辭地道:「於大人。皇上催得急。咱們還是快些進去吧。」
於翼眉頭皺了皺。瞥了一眼那太醫便不再言語。但腳步卻是又快了一分。
見於翼一心走路。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那太醫明顯舒了口氣。但手足上傳來的的冰涼之感卻證明著方才他內心的惶恐。舔了舔嘴唇。盯著於翼有些傴僂的背影。那太醫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旋即便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於將軍。。」
於翼心中既是擔憂城外的戰事。又是擔憂宇文邕的病情。是以一心走路。竟未曾留意不遠處正向他走來的一名中年男子的呼喚。
這中年男子相貌清奇。雙目燦若星辰。身上有著一種卓爾不群的氣質。此人正是自平陽僥倖逃脫的楊堅。那日楊堅與楊麗華分別後便單人兩馬。循著小路一路疾馳。終於在宇文邕即將撤入定陽城時與之匯合。
深夜中。楊堅衣衫襤褸。渾身大小創傷十餘處。整個人仿佛是個血人。一路上擔驚受怕。又受了風雪侵襲。遂剛與於翼匯合便一頭在地。就此人事不省。這幾天以來。楊堅一直深居簡出。調養傷勢。直到今日傷勢好轉方才出得屋來。
見於翼臉色嚴峻。行色匆匆。疾奔宇文邕的居所而去。並未理會自己。楊堅眉頭一挑。神色一動。心中不禁有了一個猜測:「難道……」
想到這裡。楊堅的雙目微微一眯。但其中的光芒卻愈發明亮而攝人。緊抿的雙唇顯示著他內心的不平靜。定定地望著於翼與太醫一前一後走遠的身影。楊堅的身子突然挺直如蒼松。根本瞧不出病態。臉色更是剎那間變得從所未有的嚴肅與凝重。眼中的光彩也越來越盛。
楊堅前後的變化於翼無從知曉。他一路疾行。十數次呼吸之後終於來到宇文邕房門之外。深吸口氣。於翼略微整理了儀容。這才推門而入。一臉恭敬地拜倒在地。道:「微臣於翼參見陛下。願吾皇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咳咳。」先是一陣咳嗽聲傳來。接著才響起宇文邕那虛弱而沙啞的聲音:「於愛卿。起來吧。」
於翼連忙謝恩。起身。這才走上前。仔細向著床榻上的宇文邕看去。宇文邕雖然醒了。但面色看上去卻比幾日前還要難堪得多。整個人面若枯槁。原本威嚴的氣息如今卻是當然無存。就連那一向深邃睿智的雙眼如今也顯得有些渾濁起來。整個人似乎蒼老了二十歲一般。
於翼的心中浮上一絲陰霾。但臉上卻掛著歡愉的笑容。在床榻前蹲下身子。平視著宇文邕的眼睛道:「陛下。您醒了。實在可喜可賀。」
宇文邕嘴角扯了扯。似是想笑。但發出的卻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而隨著咳嗽。他蠟黃的臉上終於多了一抹紅潤之色。粗喘了幾口氣。宇文邕示意於翼將他攙扶起來。靠坐在床頭。這才虛弱地道:「於愛卿。這些天辛苦你了。」
「陛下。您千萬別這麼說。一切都是微臣分內之事。」不知為何。看著往日那高高在上的皇者如今這虛弱的模樣。於翼心中一陣發堵。聲音也微微發顫。
宇文邕聞言不由一笑。只是這笑容中卻充滿了落寞與苦澀。而隨著這一笑。他的精神似乎也好了一些。喘息也不似方才那般粗重。宇文邕抬手握住於翼的手道:「於愛卿。朕喚你前來是有些事情要交代與你。」
聞聽此言。於翼心中微微一顫。強自將心中的那一抹不安壓下。他一臉關切地道:「皇上。您剛醒來。需要多休息。微臣雖然才疏學淺。但還勉強能處理好定陽之事。您不必為此費心。」
聞言。宇文邕的眼中閃過一抹欣慰。拍了拍於翼粗糙的手背。宇文邕長嘆一聲。眼神變得有些迷離。臉上也浮現出淡淡的憂傷與失落。
於翼的眉頭皺得更深。眼底的憂鬱愈發濃重。心中莫名地惶恐不安。他想說什麼。但嘴唇翕動幾下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少頃。宇文邕再次開口。聲音雖然依舊虛弱。但卻流暢了許多。然而他說出的話卻讓於翼險些從地上跳將起來。
「於愛卿。朕大限將至。恐怕時日無多矣。」
宇文邕的語氣平淡。聲音不大。但在於翼耳中卻不啻於滾滾驚雷。直震得他目瞪口呆。腦海中一片空白。良久。於翼才回過神來。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乾笑著道:「陛下與微臣說笑。臣竟險些當真。實在是罪過。罪過。」
似乎是為了強調什麼。於翼接著道:「陛下您乃真龍天子。有上蒼神佛庇佑。福壽綿長。又怎會有大限呢。」
宇文邕見於翼一臉驚惶不安的樣子。不由輕輕一笑道:「於愛卿。古往今來。這天下間有又誰能太過生老病死。強若秦皇漢武不也最後化作黃土嗎。」頓了頓。宇文邕長嘆一聲道:「朕不畏生死。只是卻沒料到這一天來的如此之早。如此突然啊。」
於翼頓時沉默下來。臉上偽裝出的笑容也盡數收斂而去。眼中的憂慮與悲傷再也掩蓋不住。雙目也隱隱有些泛紅。
一統中原。威懾天下。不只是宇文邕的夢想。更是於翼。韋孝寬等一乾親信所盼望的目標。然而如今霸業未成。曾今的朋友兄弟卻死的死。傷的傷。宇文邕更是到了彌留之際。平齊大計已然失敗。而國內諸事卻還未做安排。這讓宇文邕如何能放心的下。
「於愛卿。朕自問稱得上明君。也許比不得先賢。但也無愧與大周千萬黎民百姓。無愧列祖列宗。只是對太子卻疏於管教。讓他養成諸多惡習。做下許多蠅營狗苟之事。」
「沙門(王軌的小名)曾多次指出太子的過錯。更勸說朕另立儲君。但眾皇子多是年幼。如何有能力治理國家。朕本以為可以多活幾年。待得諸事平定再做選擇。奈何上蒼不允啊。」
「陛下。。」於翼悲從心來。再也抑制不住。不由泣不成聲。
「於愛卿。擬旨。」
「是。」於翼知道無論說什麼都為時已晚。是以便忠實地執行命令。取了筆墨紙硯。靜待宇文邕的吩咐。
……
定陽城外。高興如約而至。端坐在汗血寶馬之上。一身白衣飄飄。潔白似雪。在他身後。五千騎兵。兩萬五千步卒排列著整齊的陣形。冷漠地注視著定陽城。渾身散發著肅殺的氣息。
「咚!咚!咚。」
沉悶的鼓聲響起。震顫大地。也讓定陽城頭的周軍心神震盪。雖然齊軍來的人不多。但再次面對齊軍。他們卻並無多少信心。心中戰意缺缺。
敲鼓的是一個相貌粗獷的漢子。臉上的絡腮鬍子鋼針也似。他上身**。古銅色的肌肉如花崗岩一般紋起。隨著粗壯的雙臂揮動鼓槌而劇烈律動。彰顯著主人體內那無匹的神力。
這人卻是程咬金。陌刀軍的統帥。那日他盲動冒進。使得眾齊軍陷入周軍兩麵包夾之中。若非高興及時殺到。即便最後齊軍能戰勝韋孝寬。但損失也絕不小。
高興雖然欣賞程咬金的武勇。但對他的毛躁和好戰也甚是頭痛。是以便借著這次其犯的錯誤將他貶作了鼓手。什麼時候磨平了性子什麼時候才能官復原職。上陣殺敵。
對於高興的處罰。程咬金是心服口服。萬不敢有所怨懟。其一高興戰勝他易如反掌。其二是他此番的冒失直接導致陌刀軍折損了近五百人。不止高興痛在心裡。程咬金也是心如滴血。
怒火總要有宣洩口。周軍無疑成了程咬金心中的罪魁禍首。而面前的牛皮戰鼓自然是他宣洩的最佳途徑。是以程咬金擂起戰鼓來分外賣力。恨不能將鼓面砸裂。
「於翼。高興依約前來拜會。汝卻不敢現身。可是心中畏懼。悄悄遁走。」一通振奮人心的鼓聲完畢。高興揮手示意程咬金停下動作。朗聲道。
「高興小兒。休要猖狂。」高興話音方落。城頭帥旗下突然出現一人。卻不是王誼還有誰來。如今他已經換上了鎧甲。腰胯寶劍。眉眼寒煞地看著高興喝道。
未見於翼出現。高興心中奇怪。面上卻露出溫和的笑意。頗是關切地問道:「王將軍。數日不見。肩膀上的傷可好些了。」
聞言。王誼面露怒容。眼中閃過一抹仇恨的光芒。冷聲道:「區區小傷。何足掛齒。今日吾必報一箭之仇。誓將汝斬於馬下。」
「手下敗將。安敢言勇。偌大的周國。如今卻全是些欺世盜名之輩。實在可憐。可嘆。可悲啊。」高興大搖其頭。臉上擺出一副極其失望的樣子。
「小賊。休要逞口舌之力。有本事便與本將大戰三百回合。」王誼暴跳如雷。一張臉由青到紅。又呦紅到紫。雙目血紅。似欲擇人而噬。
「插標賣首之徒。羞於殺之。」高興的回答如尖刀一般狠狠刺入王誼的內心。將他所有的尊嚴撕去。也將他胸中的怒火徹底引爆。
「直娘賊。今日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面對王誼氣急敗壞的喝罵。高興卻是有若罔聞。氣沉丹田。瞠目大喝道:「宇文邕。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