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蒼靈論劍（二十五）

  黃昏，風起，紅葉漫天。

  銅丘至蒼靈的大路上，一人一騎，飛馳而過。

  馬上之人四十歲上下的年紀，頭髮蓬亂，衣衫落拓，腰間，還佩著一柄長劍。

  馬，是劣種的馬，劍，是無名的劍。

  但那駕馬攜劍之人，卻是絕世的劍客。

  謝三的目光顯得很疲憊，風中飛散的亂發，似在訴說著一份不經掩飾的頹喪。

  可忽然間，他勒馬急停，那雙疲憊的眼，瞬間變得如鷹一樣敏銳。

  因為謝三看到了另一個人。

  風中，一名白衣劍客長身而立。他，是整個蒼靈鎮中，第一個得知謝三已過銅丘這個消息的人。

  「林常？」謝三認得眼前之人，正是花影六劍中的碧空劍林常。

  「久違了，謝三。」林常沉聲說道，他的聲音冰冷，眼神中竟是滿含蔑意。此刻的他，與客棧中那個朗聲而言，英氣勃勃的正派豪俠，判若兩人。

  謝三不發一言，跨步下馬。他牽著韁繩轉過馬頭，又拍了拍馬背，那匹馬便小跑著朝銅丘的方向去了。

  秋風撫過，這一瞬，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了兩個人，兩把劍。

  四周早已籠罩著肅殺之意，林常來此之意，不言自明。

  「上次見你時，我便知道，碧空劍，實乃藏於匣中之劍。」謝三沉聲說道，「韜光養晦，鋒芒不露。」

  「是嗎？那為何……此刻我從你的眼中，仍看不到半分懼意。」林常問道。

  「因為你縱然鋒芒盡露，也不是我的對手。」謝三平靜地回道。

  「哈哈哈哈……」林常大笑，他的眼中毫無笑意，而是愈顯猙獰之色，「謝三，你太令我失望了。」他說這話時，竟然把自己的劍給扔到了地上，背著雙手，傲然而立，「你以為，我的武功，是你這種二流的劍客能夠盡收眼底的嗎？」

  若是有第三個人聽到這對話，八成會認為林常是練功走火入魔，導致心智失常了。假如謝三都算「二流」劍客，那當今武林九成的高手，就只能算是「不入流」了。

  江湖，豈不是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林常，看來你是瘋了。」謝三冷靜如故，不為所動。

  一個將武功練到的巔峰的人，是不會輕易動搖的。比起語言，他更相信自己多年的苦練。

  每一個時代，像謝三這樣的絕頂高手，都是寂寞的，因為他找不到對手，找不到真正懂自己的人。

  在謝三眼中，當今武林，能理解自己的只有葉承。除了劍神，尚未有人能來到與他相同的境界。所以，沒有第二個人，能讓他動搖。就算今天是十個林常站在這裡，也是如此。

  「你很快就會明白，我清醒得很。」林常回道，他頓了一下，接著道，「你來蒼靈，是來和劍神決鬥的。」他冷笑一聲，「可葉承的劍法，在我面前亦是形同雜耍，他根本擔不起劍神二字……」話至此處，林常的殺意陡然攀升，一時間，漫天的飛沙落葉，竟無一粟可近其身，「這世上若真有人能夠稱劍神……那也應該是我林常！」

  謝三搖了搖頭：「瘋人妄語。」

  話音未落，但見其反手拔劍，出手快若驚鴻。劍鞘尚未落地，無數光影已漫天而綻，宛若千劍懸空。

  無名劍出鞘，劍氣沛然疾走，浩浩蕩蕩。

  林常卻只是不屑地冷哼一聲。

  劍出鞘，便得見血。

  謝三毫不留情，彈指間便搶到林常身前，一劍封喉。

  林常右手瞬起，雙指並出，護至頸側。這一剎那，他的從容，竟讓謝三感到了一絲寒意。

  心不動，氣自平。只見林常氣定神閒地用手指輕輕一彈，便將無名劍的劍鋒震開。

  謝三頓感一股洶湧的內力如虎狼一般卷向自己的右臂，其手中之劍險些掉落。他趕緊運氣於足，穩住下盤，並止住進勢。再借著一股衝力，帶動身體迴旋避轉，側著閃身到了一旁。

  「你！」謝三驚異難當，無言可對。剛才那短暫的交鋒，足以將他的自尊心和多年來建立的所有常識全都擊得粉碎。

  「哼……我都沒用劍，你便怕成了這個樣子……哈哈哈……」這一刻，林常的臉上，仿佛籠上了一層難以名狀的黑氣。

  「你……練得什麼魔功？」謝三的額前已滲出冷汗，心中則是駭然無比。

  從他個人的感受出發，林常剛才那漫不經心的指彈，感覺上就好似是個專注修煉內功五十年以上的高手，全力一掌轟出來的威力。

  「黃昏邪意濃，落葉似霞紅。」林常一邊吟著，一邊信手一拈，指間便夾住了一片隨風而落的紅葉，「你知道嗎？謝三。」他低頭看著那片紅葉，「曾經，我的目光和你們這些人一樣狹隘。」他冷笑著，「我以為，一府二樓三派四門的功夫，便可稱為上乘武功了；我以為，像你和葉承這樣的劍客，便是劍中之尊了；我還以為，憑我的資質，這輩子也趕不上你們。呵呵呵……我錯了。」話音未落，他的手輕送落葉，在空中劃出了一抹紅。

  剎那間，謝三的左肋處，迸裂開一道血口，血霧噴薄。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話真是一點兒都沒錯。」林常連看都不看謝三一眼，「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能得到這失傳已久的……『真正的絕世武功』。」他笑道，「當我神功初成之時，我就明白，你們這些人，練得是多麼粗劣的功法。什麼葉家劍法、萬霞神功、八方至尊心法、少林七十二絕技……簡直是愚拙不堪，誤人子弟！」

  謝三的嘴角，已有鮮血流淌，他雖然還站著，但早已不能動了。

  林常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到他面前：「你想找葉承一證劍道是嗎？呵呵……」他陰沉地笑了，「別擔心，你不會失約的，他在陰曹地府等著你呢……」

  謝三雙目圓睜，驚愕地瞪著林常：「你……」他腦中立即想起了林常之前那句「葉承的劍法，在我面前亦是形同雜耍」。

  「呵呵……看來你已經明白了，沒錯，葉承早已被我殺了，他不會來了。」林常繼續得意地笑著，緩緩揚起了手，「你就安心地隨他去吧，無名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