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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8:45:07 作者: 寒川歌
    第59章

    當晚路輕躺在床上用手機搜索如何治療ptsd,網上各家說各話,沒一個靠譜的。

    被窩裡手機的亮光照在臉上,苦惱的睡不著,刷了太久,導致大數據給他的推送都是某某線上心理諮詢。

    雲爍的話讓他聽著非常不是滋味,他很想反駁雲爍,他想說,你是世界冠軍,你是國服最強的狙擊手,看你瞄人是多少人的青春,你怎麼可能是廢物。

    但這一切都建立在「在役」兩個字上。

    他鎖屏手機,翻了個身,黑漆漆的房間裡只有自己的呼吸心跳聲。

    一整夜輾轉難眠,清早下樓眼下暗青,看得張妙妙一愣,「你什麼情況,昨晚小妖精纏上你了?大威天龍?」

    「……」路輕揉了揉眼睛,「不是,我有點擔心他。」

    這個他是誰自不必說,張妙妙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她先去廚房按了下咖啡機,然後把切片吐司放進吐司機里。

    做完後張妙妙先望了眼樓上,九點半還沒到,應該會不會有人起床。於是她拉開椅子坐下,並且手指點了點自己斜對面的位置,「坐。」

    「嗯。」路輕坐下。

    張妙妙說:「到了洛杉磯之後的前幾局,他狀態肯定會非常差,這個階段你不用管他,他會自己調整,決賽日才是那個坎。」

    咖啡機微弱的嗡嗡聲聽得路輕心煩,在他心裡,或者說在很多看比賽的觀眾心裡,雲爍一戰功成名滿天下,他是迄今國內最強的狙擊手,他曇花一現般的世界賽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

    「我明白。」

    「你明白個屁。」張妙妙打斷他,「他多可惜,他必須得復出歸隊繼續打,二十三歲而已,起碼還能再打兩年,為什麼他退役了不直播不開店,因為他喜歡賽場上的遊戲,他已經荒廢了將近兩年,沒有時間了。」

    電競職業選手有幾個兩年,他在這兩年裡徹底淪為看客,曾經的對手和隊友都站在他憧憬過、征服過的舞台上。雲爍過了十二月就滿二十四周歲,他真的沒有時間了。

    路輕沒有想過會帶著他從陰霾中走出來,路輕更想尊重他自己的意願。

    張妙妙給他一杯咖啡,路輕抬頭,問:「他是怎麼忽然想通的?」

    張妙妙猶豫了片刻,決定實話實說,「他昨天說……今年是路輕第一次打世界賽,他打職業以來,年年都是從坎坷萬分的外卡賽開始,都是沒能摸到世界賽的尾巴就被淘汰出局。」

    張妙妙就說了這麼多,留下路輕看著眼前的咖啡,從鬥志昂揚冒著熱氣兒到偃旗息鼓風平浪靜,黑洞洞的一杯咖啡里映著路輕五味雜陳的臉。

    終於還是發生了他最不想看到的,最狗血的事情──雲爍是為了自己而重返賽場。

    他端起咖啡一飲而盡,去廚房洗杯子。

    廚房裡還有妙妙叮完牛奶吐司的香味,路輕慢吞吞地從冰箱裡拿吐司,他懶,不想煎蛋也不想切菜,打算再做杯咖啡嚼兩片吐司把早餐對付過去。

    接著就聽見灶台噠噠兩聲被擰開了,他一轉頭,雲爍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廚房,「你走路怎麼沒聲兒?」

    雲爍蹙眉,「是你自己在走神。」

    雲爍煎了蛋,切了西紅柿,兩個人簡單吃了個早餐。

    有幾迴路輕想開口,全都咽回去了,安靜地吃完東西,估摸著隊員快要醒了。雲爍抽了兩張紙擦嘴,端起自己的盤子,示意路輕自己收拾,「上樓換件衣服,陪我出去一趟,早去早回。」

    「去哪?」

    雲爍端著盤子停在廚房門口,他沉默了片刻,沒回頭,說:「陪我看心理醫生。」

    距離全球總局賽,還有二十七天。

    距離em戰隊的正式集中訓練還有十天。

    雲爍還有十天把自己調整成面對世界賽的狀態。路輕下樓的時候他坐在門口換鞋凳上發呆,路輕看了他一會兒,走過來,「怎麼了,不知道穿哪雙?」

    「啊?」雲爍抬頭,回過神來,沒由來地問他,「我現在才去看心理醫生,是不是晚了點。」

    路輕蹲下來,換成自己抬頭,「什麼時候都不晚。」

    「萬一醫生說我沒救了怎麼辦?」雲爍問。

    路輕佯裝思忖,知道他是害怕了,便逗他,「沒事兒,我的腎給你,肝給你,骨髓也給你。」

    「要是不匹配呢?」雲爍問。

    「那你給我點時間,我再投胎一次。」

    雲爍笑了,摸摸他的後腦勺,漸漸地不笑了,他趕緊縮回手,隨便拎了雙鞋穿上,「你在門口等我。」

    一貫冷靜自持的雲爍從背影里透了些狼狽,路輕慢慢站起來,他知道這是兩年來雲爍第一次直面這件事。

    但其實雲爍自己也知道,他早該接受這件事。

    他一直讓自己規避傷害,父親病逝的時候他在洛杉磯的賽場場館裡揚刀立名,他和父親隔著一片太平洋,他一直停在大海的另一頭,他一直沒能真正飛過來。

    老款奧迪是雲爍爸爸留下的車,路輕坐進副駕駛,雲爍已經恢復常態,很淡然,很斯文。他平靜地掛擋起步,這時候路輕才打量起車子的內飾,副駕駛前面的儲物箱上貼了個已經敗色的觀音菩薩像,後視鏡上掛了一串小小的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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