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7章 美麗的怪物

  面對國王的追問，先知很不情願的透露，城邦過往數年來遭受的旱災和瘟疫都是神意使然，因為城裡有人犯下大逆不道的重罪，故而降下天罰。

  年輕的國王感到迷惑，就問先知，禍患的根源究竟是哪個罪人？神靈憎惡此人，懲罰他本人也就夠了，為何要牽連城邦數以萬計無辜的居民？

  先知面露難色，緘默不語。

  直到國王再三逼問，才被迫透露難以啟齒的真相。

  原來激怒神靈的罪人就是國王本人，因他犯下了殺父娶母的罪行，神靈才降下天罰，三年大旱，再加上瘟疫，懲罰國王以及將他推上王座的民眾。

  年輕的國王不敢相信先知的話，失魂落魄的回到王宮，卻聽到一個令他震驚的噩耗——王后竟然自殺身亡！

  一場混亂過後，國王才得知妻子在收拾臥室的時候，無意中找到被他丟進櫥櫃、遺忘多年的包裹，裡面有一封養父的親筆信，講述他的身世線索，還有一枚寶石戒指——生母留給他的唯一信物。

  這個來自鄉下的年輕人，本來是想進城尋找親生父母，然而當命運把他推上王座，便把初衷淡忘，這些年來也沒顧得上追查自己的身世。

  可他的母親卻不曾忘記自己的骨肉。

  王后看到那封信和寶石戒指，立刻醒悟自己年輕的丈夫就是當初被迫遺棄的親骨肉，也正是這個男人，親手殺死了王后的前任丈夫，同時也是他的親生父親。

  這個殘酷的巧合壓垮了王后的精神，她無法面對那個既是兒子也是丈夫的男人，只能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國王了解了真相，悲痛之餘也深感自責，主動向全城居民公布了自己在無意中犯下的罪行，遵照自己制定的法律，接受審判，最終被刺瞎雙眼，流放到荒漠當中，期望通過這些贖罪舉措洗刷自己的恥辱，乞求神靈息怒，終止對這座城市的懲罰。

  「諾斯替兄弟，這齣戲已經臨近尾聲，是時候請『神靈』出場了。」梅塔特隆傳來一道心靈波動。

  喬安正在琢磨她要去哪裡請一位神靈，梅塔特隆已然顯現9階異能「編演記憶」，為缸中之腦植入一段幻覺，使沙漠中流浪的盲眼國王以為自己的雙目恢復了光明，看到一位光輝美麗的天使張開潔白羽翼從天而降，問他是否願意為了贖罪而獻出自己的魂靈。

  「神的侍者，我願意獻出一切來贖罪，包括這顆罪孽深重的魂靈！」

  自我放逐的國王跪倒在天使腳下，虔誠祈禱。

  與此同時，梅塔特隆突然結束顯能，一把抓起浸泡在缸中的大腦，揚起六條觸鬚，纏住大腦並深深刺穿，貪婪的吮吸腦髓，滿臉心醉神迷，儼然在品嘗一道滋味無窮的佳肴。

  「悲劇不如喜劇那麼甜美可口，但是回味更加悠長雋永。」

  梅塔特隆擦拭著嘴角的腦漿品評道。

  喬安默默看著她，心頭泛起一陣顫慄。

  在與梅塔特隆交往的這段時間，偶爾他會產生一種微妙的既視感，仿佛從梅塔特隆身上看到了康蒂、瑞貝卡、奧黛麗和海拉爾的影子，以至於不知不覺間對這位「靈吸公主」心生好感。

  直到此刻，親眼目睹梅塔特隆以一種學術化甚至藝術化的方式玩弄人腦，並最終將無辜的受害者吞噬，喬安才猛然警醒，梅塔特隆並不是自己的同類，而是一個披著美麗皮囊的怪物！

  無論她身上有多少可愛之處，骨子裡依舊是殘酷冷血而又邪惡變態的奪心魔！從某種角度來講，她這種感情豐富、似乎頗具人性的另類奪心魔，甚至比純粹理性的普通奪心魔更恐怖！

  好比你在黑暗中看到一尊似人非人的玩具娃娃，要比看到一隻玩具噴火龍更覺得可怕。

  轉念間，喬安從梅塔特隆的實驗，聯想到烏狄諾斯魔眼女王伊什塔爾的異常精神症狀。

  對照這兩件事，越想越覺得諷刺。

  梅塔特隆的實驗體，沉浸在夢境裡，絲毫沒有覺察到自己並非生活在真實的世界裡，過往的一切經歷，親友與敵人，統統是幻想的產物。

  甚至就連這場夢都不完全屬於他們，因為夢境中的某種戲劇性巧合與重大轉折，其實是梅塔特隆這個幕後導演精心編排出來的，「缸中之腦」卻渾然不知自己只是受人擺布、供人取樂的演員。

  伊什塔爾明明生活在一個不能更真實的世界裡，明明擁有傳奇級別的強大實力和統御魔眼巢城的至高權力，卻無法安心享受這份自由與權勢，飽受被迫害妄想的折磨，總是神經過敏，懷疑自己生活在虛構的世界裡，只是一具玩偶，一個受人操控、供人消遣的「缸中之腦」。

  缸中之腦完全不了解世界的真相，卻在虛假夢境中活的很充實；伊什塔爾自認為看透了真實的世界，卻因此失去了生活的樂趣，這兩種人生，哪一種更可悲？

  喬安無從斷言。

  他當然不想成為缸中之腦，卻也無法認同伊什塔爾自尋煩惱的虛無主義。

  他只想過正常的生活，像世間大多數普通人那樣，從生理到心理都比較健康。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看似卑微的願望，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實現的，有時候甚至顯得太過奢侈。

  「親愛的諾斯替兄弟，你已經沉思許久，可不可以跟我分享你的感想？」梅塔特隆柔聲打破沉默，「希望我沒有干擾你的思考。」

  喬安回過神來，慎重考慮過後，終於還是忍不住向她傾訴心事。

  「梅塔特隆大人，承蒙你邀請我參觀實驗室，令我大開眼界，同時也禁不住對自身存在的真實性產生了懷疑。」

  「不妨來設想一下，你我所處的這個世界真的存在嗎？」

  「會不會也是一個虛構出來的夢境，你和我並不是自己以為的樣子，也沒有什麼自由意志，其實只不過是被更高等的生命浸泡在罐子裡的兩顆大腦，正在用自己編織的夢境取悅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