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8章 獵頭

  喬安調整了一下情緒，以儘量平緩的語調說：

  「安德森上校下令開槍，把趕回來救火的天花患者全都射殺，後來又派了一支騎兵連，把醫院所在的那片樹林點燃，醫院裡被隔離的患者，沒有被天花病毒殺死，卻在大火中喪生。」

  眾人循著喬安手指方向望去，遠處林間果然有一片焦土，寥寥幾株尚未燃盡的枯木豎立在廢墟上。廢墟一角聳立著一座煉鋼爐似的塔狀建築，被菸灰熏得漆黑，正是當初用來火化天花患者屍骨的焚屍爐。

  聽了喬安的講述，又看到眼前這悽慘的景象，來自舊世界的訪客們全都不寒而慄，海拉爾和錫安姐弟也是心情沉重。

  這時，站在海拉爾肩頭的鸚鵡多莉突然振翅飛起，在空中發出驚呼。

  「起火了！起火了！」

  喬安微微一怔，抬頭問鸚鵡：「多莉，什麼地方起火了？」

  「東邊！東邊！」鸚鵡嚷道。

  眾人不約而同望向東方，視線越過一片樹林，果然在三四十里開外的地方，看到滾滾升起的濃煙，隱約還有密集的槍聲傳來。

  「那邊好像是……」海拉爾眉頭緊鎖，忽然變了臉色：「是灰熊鎮！」

  「沒錯，那一帶是灰熊鎮！」奧黛麗急切地說，「鎮上不會無緣無故地燃起大火，咱們最好趕緊過去看一看出了什麼事！」

  看到灰熊鎮升起濃煙，再加上遠處傳來的槍聲，當地出了什麼狀況，喬安已經猜出個七八分，然而他並沒有當眾說破，專注施法，帶著同伴傳送到發生火災的灰熊鎮附近。

  伴隨傳送而來的暈眩感尚未消退，喬安耳畔就傳來嘈雜的槍聲、哭聲、咒罵聲以及喊殺聲，緊接著展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幕觸目驚心的慘劇。

  不下百名騎乘駿馬的阿薩族武士，彎弓搭箭，正在朝鎮子裡拋射塗抹了「熾火膠」的箭矢。

  高速飛行的箭矢摩擦空氣產生熱量，引燃「熾火膠」，變成火箭，拖著閃亮的尾跡落如雨下。

  鎮子裡的建築絕大多數是木質結構，在這個炎熱的夏季，乾燥的木材遇火遍燃。

  鎮上敲響警鐘，驚慌的鎮民試圖救火，然而鎮子裡總共只有兩口井，打水滅火的速度遠遠及不上空中不斷飛來的火箭造成的破壞，轉眼間一排排木屋相繼陷入火海。

  火光熊熊的房屋中，尚有來不及逃離的居民，透過窗口傳來哭喊聲，很多人最終被活活燒死在火場中，整個鎮子已然淪為人間煉獄。

  眼看救火無望，鎮上居民牽著牲畜，在濃煙瀰漫的街道上爭相逃亡。

  剛出鎮口，難民就被守在外面的阿薩族武士攔截下來，手持弓弩或獵槍，無情射殺毫無反抗之力的難民。

  人群中慘叫連連，鮮血飛濺，數十名好不容易逃出火海的鎮民，不多時便慘遭屠戮，屍橫遍地。

  阿薩獵騎的首領是一位披著草綠色斗篷的高階遊俠，看到對面已經沒有還能站立的目標，便吹響牛角號。

  守在鎮口的阿薩獵騎聽見號角聲，整齊劃一的收起弓弩獵槍，拔出腰間佩刀，催馬上前，於馬鞍上俯身探手，一把扯起死者頭髮，熟練地揮刀割下頭皮，屍體棄之不顧，只將連著頭髮、鮮血淋漓的頭皮收集起來。

  「維達博士……殺人之後割頭皮，這是新大陸原住民的風俗嗎？」歌羅法皺眉問道。

  喬安點了下頭，以儘量客觀的角度介紹道：「阿薩族有一種古老的風俗流傳至今，認為人死之後魂靈會從頭頂緩緩脫離，飛往冥界，所以他們在殺死仇敵過後總會儘快將對方的頭皮割下來，認為這樣就能將仇敵的魂靈封印在頭皮中，無法前往冥界獲得安息。」

  「這當然是一種愚昧野蠻的傳統，事實上割掉死者的頭皮並不能阻止魂靈離體，阿薩族人這麼做主要還是出於泄憤，此外，仇敵的頭皮在他們眼中也是一種戰利品，好比舊世界的紳士們獵殺猛獸過後，將其頭顱或者毛皮陳列在客廳中作為裝飾品，彰顯自己的勇武。」

  「其實不光阿薩族人會割頭皮，有些殖民者來到新大陸以後，也學會了這種野蠻的儀式，殺死原住民過後割下頭皮充當戰利品。」

  「從新大陸的殖民史來看，每當殖民者與原住民爆發激烈衝突的時候，相互獵頭的情況就越頻繁。」

  「比如米德加德殖民地，在前任總督統治的時代，殖民地政府曾一度公開懸賞徵集原住民的頭皮——每張成年阿薩族男性的頭皮，可以換得兩個金幣。」

  嘆了口氣，喬安最後補充道：「尼克爾斯總督上任後，說服議會廢除了這條法令，不過從當前的局勢來看，如果種族衝突持續惡化，恐怕再過不了多久，殖民地當局就要考慮重啟『獵頭法案』了。」

  聽了他的講述，再加上眼前所見的情景，來自舊世界的訪客們對新大陸殖民者與原住民相互仇殺的歷史淵源以及血腥程度有了更深刻的認識，臉色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得分外陰沉。

  瑪利亞似乎不忍目睹眼前的屠殺慘劇，湊到奧黛麗耳邊低聲細語。

  奧黛麗深有同感的點了下頭，轉過身來問喬安：「無論在河谷鎮還是灰熊鎮，無論受害者是原住民還是殖民者，濫殺無辜終歸是不對的，既然咱們撞見了，總不能放任不管！」

  「你說得對，但是……」

  但是堅持道義的代價是把衝突雙方都得罪，倘若不具備同時壓制衝突雙方的絕對實力，那麼非但伸張不了正義，反而會同時遭到雙方的攻擊，惹火上身，自討苦吃。

  喬安沒有當眾說出心中所想，這些念頭連他自己都覺得自私庸俗，又怎麼能夠說服別人？

  況且僅就當前的情形而言，己方還真就具備壓制衝突雙方的實力。沒能力主持公道是一回事，有能力管卻袖手旁觀，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如此想著，喬安便不再多說，默默打開儲物袋，取出一支「夜光珊瑚」雕琢而成的法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