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原始的恐懼

  「山谷腹地空間不大，如果敵人躲在這裡，從我們所在的角度應該很容易發現他們的行跡，可是到目前為止連一絲風吹草動也看不出來，這就有點奇怪了。」愛德華皺著眉說。

  「如果牧蟲人和傑克兄弟已經來了，你們猜他們最可能藏在哪裡？」托馬斯問。

  「多半是躲在樹上。」馬丁望向茂盛的樹冠，「那株榕樹枝繁葉茂，樹杈上別說藏幾個人，就算建起一棟木屋都沒問題。」

  「表面看起來便於隱蔽的地方反而更容易引起對手的懷疑，換做我是『牧蟲人』，就不會藏在樹上，大樹對面的峭壁頂端視野更開闊，正適合居高臨下監視山谷。」

  阿吱撫摸著鼠須，以一名資深盜賊的專業視角做出推測。

  喬安沒有參與談話，手插在上衣口袋裡，緊握著那根掘地蟲觸鬚製作的「魔導警報器」，隱隱期待有事發生。

  眼瞅著時間已經到了正午，大家都沒了聊天的興致，像是被傳染似的，接二連三打起哈欠。

  就在昏昏欲睡的時候，喬安突然挺起上身，灼熱的視線投向窗外。

  「怎麼了，喬安？」瑞貝卡第一個發覺他舉止異常。

  喬安沒有做聲，從口袋裡掏出警報器給她看——那根由無數細密的環狀節肢構成的觸鬚，正在嗡嗡顫動！

  「『牧蟲人』來了嗎？」瑞貝卡瞪大眼睛望向窗外，可是連一條人影也看不見。

  「他們來了。」喬安左右移動觸鬚，根據觸鬚偏折的角度探測不速之客所在的位置，「三個人，全都處於隱形狀態。」

  「『牧蟲人』是德魯伊吧？」小喵詫異地嘀咕，「德魯伊會隱形術？」

  「他不會，但是大傑克很可能會，這就夠了！」喬安轉身向托馬斯攤開手掌，「反隱藥水！」

  「喏，兩瓶夠不夠？不夠我儲物袋裡還有！」托馬斯雙手各拿一瓶「識破隱形」藥水。

  「越多越好，最好每人發一瓶。」愛德華劈手奪走一瓶藥水。

  「沒問題啊！」托馬斯將餘下的那瓶藥水遞給喬安，翻開儲物袋又掏出一堆藥水，「1～2環奧術藥水，我這裡應有盡有，需要的來我這拿，都別客氣哈！」

  「不愧是萊頓港頭號闊少爺啊，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在我們托馬斯大少眼中都不算問題。」

  小喵笑著調侃，手上也不慢，抓起一瓶反隱藥水，拔下瓶塞咕咚咕咚灌下肚。

  喬安喝下藥水，隨手抹了下嘴角，轉身望向窗外。

  事實表明還是阿吱的判斷更靠譜，三條模糊的身影並肩站在大榕樹對面的峭壁頂端，其中兩人正是傑克兄弟，站在中央的那個男人雖是初見，喬安卻已數次耳聞關於他的傳說。

  「牧蟲人」伊達爾身材瘦削，肌肉勻稱，渾身上下唯一的衣飾就是一隻掛在脖子上的獸皮小口袋。

  赤裸的皮膚似乎塗抹了一層蜂蠟，從頭到腳沒有一根毛髮，光禿禿的腦袋在陽光下泛動著淡黃色的蠟質光澤，高挺的鷹鉤鼻和狹長的眼眸，使喬安興起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怖感——就像是噩夢中的荒誕景象，具現成為一個活生生的人形。

  喬安從小到大也算是接觸過不少怪異生物，從外表猙獰內心單純的「灰袋獸」到外表美麗內心歹毒的「蛇龍女」，再到外表和內心一樣醜陋邪惡的地精、巨魔、食人魔和豺狼人，都曾使他感到過恐懼，但是怪物見得多了，漸漸的也就不以為怪了。

  唯獨這個「牧蟲人」，在他心底激起一種近乎生理性的不適感。

  這種不適感是由強烈的厭惡與極度的恐懼融合而成的複雜情緒，簡直令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要說實力強大，「牧蟲人」不見得強過豺狼人女王阿爾法，更不如火巨人領主比萊斯特，為何唯獨他最可怕？

  要說長相嚇人，其實牧蟲人的身材和五官都算不得丑，如果穿上衣服，紋上眉毛，蓄一把鬍鬚，戴上一頂假髮，放在人堆里根本不扎眼，然而褪去這些外在修飾就變得異常恐怖。

  喬安倒不是那種思想保守到見不得裸體的人。

  傑克兄弟同樣光著身子，而且長得遠比伊達爾更醜惡，給他造成的精神衝擊卻遠不如伊達爾。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喬安定了定神，強忍著不適感仔細觀察伊達爾，漸漸從細微處品味出這個人為什麼令自己感到害怕。

  「牧蟲人」伊達爾乍一看像個日常生活中隨處可見的普通人，然而他光著身子又沒有毛髮，這就體現出違背日常生活的特徵，給人帶來強烈的違和感。

  好比一隻玩具老虎和一隻玩具娃娃都擺在人們面前，多數人反而會覺得玩具娃娃比玩具老虎更恐怖。

  人們不會用看待真老虎的眼光看待玩具老虎，卻忍不住用看待「活人」的眼光去看待玩具娃娃——它的確看起來像活人，可又不完全一樣，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微妙差異就是恐怖的根源。

  在一個秩序井然的安定社會裡，只有瘋子才會像伊達爾這樣赤裸裸的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並且處之坦然，毫無愧色。

  然而喬安心裡很清楚，「牧蟲人」並不是瘋子，他的心智水平甚至還要超過一般人，這就帶來更強烈的違和感。

  這個人不瘋也不傻，他為何要這樣？

  一旦產生這個疑問，很自然就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

  他是故意如此，用這種近乎癲狂的方式彰顯自己的信仰，仿佛在用自己的身體與行為嘲諷那些衣冠楚楚精心打理妝容的社會大眾，以此表明唯有他才是正常人，穿上衣服的人反而不正常。

  意識到這一點，喬安很自然地產生憤怒、恐懼和厭惡的情緒。

  因為伊達爾這種人的存在，不僅僅威脅到喬安個人，更是在挑戰文明世界的社會秩序和生活方式，是在全盤否定人類社會數萬年來一步步由蠻荒走向文明的進化歷程——這才是「牧蟲人」伊達爾最令他感到恐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