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成長的煩惱

  儘管有法術結界抵抗火焰灼燒，喬安卻深知自己尚未脫離險境。

  腳下的大樹已經被烈焰包圍，如同一支正在熊熊燃燒的巨大火炬，嗆人的濃煙與熱浪使他無法呼吸。

  處在這樣的高溫地帶，防護法術很快就會耗盡魔力，在此之前喬安必須設法逃離火場。

  喬安的手伸進儲物袋，本想拿一支翎羽出來，再次變身為鷹人飛離燃燒的大樹，然而當手指觸及一根樹枝，他立刻改變主意，轉而將「伊爾明蘇爾之枝」取出來，緊握在手中，奮力從樹上跳了下去。

  此時，蛇龍女已經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爬到樹下，龍首獨眼瞥見喬安由樹梢上跳下來，狂喜得張大嘴巴，坐等他掉進自己的喉嚨。

  然而她萬萬沒有料到，那個瘦小的身影在墜落途中竟然急劇膨脹，變成一尊比她更為高大強壯的「樹人」。

  樹人沉重的身軀如同一顆隕石呼嘯著墜落下來，重重砸在她的背上。

  背部傳來的劇痛，使蛇龍女險些背過氣去，隱約聽得見自己脊椎骨碎裂的悲鳴。

  還沒等回過神來，從天而降的樹人已然伸出由無數枝條扭結而成的巨大手掌，以無比粗暴的方式，強行掰開她的嘴巴，奮力將上顎掀起，同時以長滿根須的巨足踩住她的下顎。

  樹人手腳同時發力，咔嚓一聲，將龍首頜骨扯得脫臼，順勢繼續發力撕扯，直到將她的嘴巴撕裂至耳根才放手。

  蛇龍女黑洞洞的喉嚨，暴露在燦爛的陽光下，如同一口間歇噴泉。

  鮮血連同絕望的呻吟，一股緊接著一股，從她喉嚨深處噴泄出來……

  當娜娜引領莉雅楠匆匆趕過來時，蛇龍女已經在喬安腳下吐出最後一口氣，屍體還在無意識地抽搐。

  「法師老爺怎麼又變成大樹了？」娜娜圍著樹人飛來飛去，滿臉驚奇地打聽，「您究竟是鷹人還是樹人？」

  喬安默默收起「伊爾明蘇爾之枝」，由樹人變回本來的面目。

  用行動告訴娜娜，自己既非鷹人也非樹人，其實是一個人類。

  「哇噢！法師老爺又變了！」

  娜娜滿眼放光，興奮地大呼小叫。

  「我喜歡您這張年輕的面孔，看起來比鷹人或者樹人都更可愛。」

  「好了娜娜，你去別處玩耍，我要跟這位可愛的法師先生單獨聊聊。」

  莉雅楠走過來，火紅長發隨意披在肩頭，美麗的眼眸含著笑意，深深望著喬安。

  「莉雅楠大人，我留在這裡聽你們聊天好不好？」小妖精央求道。

  「你太吵鬧，留在這裡總會插嘴打岔，」莉雅楠嫌棄地白了娜娜一眼，接著說：「況且你太亮了，會破壞我和喬安聊天的氣氛。」

  「哼！不理你們了！」

  娜娜撅起嘴巴，氣鼓鼓地扭頭飛走，小小的身子一閃一閃，仿佛一盞遠去的提燈。

  莉雅楠收回視線，又向喬安走近一步，望著他的眼睛柔聲說：「真沒想到會再次遇見你，而且還是在我最狼狽的時候……無論如何，謝謝你幫我除掉蛇龍女，救了我和妖精泉的全體居民。」

  喬安搖搖頭，示意她用不著這麼客氣。

  「當初你從蛇龍女的嘴邊救了我的命，如今我也幫了你一回，咱們算是扯平了。」

  莉雅楠聽他說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本以為你去城裡上學，有機會結交更多朋友，性格多少會有所轉變，結果還是老樣子，跟從前一樣不會聊天！」

  喬安尷尬地不知該如何是好，思索許久才開口：「你也沒什麼變化。」

  莉雅楠笑著拍了拍喬安的胳膊，仿佛在安撫他放輕鬆，想說什麼儘管直說，沒必要擔心冒犯到她。

  「我曾結識過許多才華橫溢的人類朋友，可惜人類的生命太過短暫，在他們短暫的一生中從容貌到思想都在發生急劇轉變，有時候是變好，有時候是變壞，然而無論如何轉變，時隔數年再見面總會使我覺得很陌生，交情也變得生疏了……」

  莉雅楠嘆了口氣，再次抬頭望向喬安，眼神分外溫柔。

  「喬安，其實你一直保持現狀也好，說不定我們能做一輩子的朋友。」

  「可惜你們妖精一族壽命比我們人類漫長太多，終其一生也不會衰老，也許下次見面時我已經變成步履蹣跚的老人了。」

  喬安莫名感到一陣惆悵。

  在他這樣的年紀，正處於從少年到青年的過渡期。

  成長的過程，總是伴隨著越來越多的煩惱，既然誰也無法擺脫生老病死的宿命，又有什麼東西能夠永恆不變呢。

  「我交朋友不只看外表，我能感覺到你身上具有一種奇妙的特質深深吸引著我，哪怕你變得蒼老，這種特質也不會消失。」

  莉雅楠出神望著喬安，說話時的語氣帶著一絲夢幻的韻味。

  「雖然我說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麼，但是我確信總有一天你會成為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謝謝你的鼓勵，雖然我並不期待成為什麼大人物。」

  喬安勉強笑了笑。

  莉雅楠的話使他意識到一個嚴峻的問題：自己似乎從來沒有一個長遠的規劃，沒有考慮過什麼人生目標。

  唯一渴望的就是不斷學習新法術，不斷提升自己的施法能力，然而單純的求知慾無法支撐起遠大的理想。

  世俗意義上的成功標準，不在於他學到多少法術，而在於利用自己所學的法術做些什麼。

  以魔法作為出人頭地的資本，抑或造福社會的手段？

  喬安對此沒有一個清晰的概念。

  對他而言，刻苦努力的學習不是為了實現什麼人生價值，也不是為了使世界變得更好，只是單純的喜歡魔法而已。

  付出那麼多努力，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和求知慾，喬安不免為自己狹隘自私的人生觀感到一絲慚愧。

  然而更令他慚愧的是，即便意識到了這一點，自己也完全沒有樹立遠大抱負，力爭成為人上人的雄心壯志，寧可保持當前這種自得其樂的狀態。

  或許真如莉雅楠所說，像他這種人，連一句討人喜歡的話都說不出口。永遠只能是一個無法融入人群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