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撕心裂肺

  「開炮。」莫永浩的聲音冷而疲憊，帶著無數的情緒和說不完的痛苦，他直起身向著身後的士兵們說，但是沒有人動手，他們都愣在原地，他們和莫永浩交情都非常深厚，他們知道莫永浩跟歐陽雪是真愛，所以他們無法想像莫永浩真的要這麼殘忍地對待他自己，也不忍心讓莫永浩承受那樣的痛苦。

  「你們還在等什麼！開炮，我讓你們開炮啊！給我開炮！給我開炮！」莫永浩面對著這樣的沉默卻是徹底崩潰了，他轉過身聲嘶力竭地喊著，不去看歐陽雪的身影，一眼也不再看，他怕再看一眼他就會瘋掉，他現在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維持自己穩穩地站在這裡，他知道革命需要犧牲，他也想過他和歐陽雪中的一個或許某天就會為了革命而犧牲，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需要他這樣親手把歐陽雪送上絕路。

  他想要儘快終結這樣的對峙，這樣的抉擇實在是太痛苦了，現在這種一切懸而未定的情況讓他更加痛苦，因為他知道，就算是結局還沒有來又怎樣，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他只有這一個選擇，不論再拖延多長時間，他都無力更改結局，所以不如讓一切早早地塵埃落定，也好讓他徹底死心，給他一個了斷，至少到了那個時候他還能再看一眼歐陽雪，哪怕是她的遺容也好。

  莫永浩撕心裂肺的聲音在戰場迴蕩著，莫永浩喊完這些話往前踉蹌了一步，似乎是用去了他太多的力氣，讓已經沒有能力再站穩。

  「是！堅決服從命令！」寂靜的戰場中，一個排長突然大聲地回應了一句，所有人都清楚，莫永浩是用了多大的決心才下了這個命令，所以他們更不能辜負莫永浩的決心和付出，他們要把這一場仗打贏，才能對得起歐陽雪，對得起莫永浩。

  「是！堅決服從命令！」剩下的士兵們齊聲回答道，然後莫永浩看著炮手們一起開始裝填炮彈，瞄準城牆，開炮。

  莫永浩的眼睛被炮彈飛出時炸開的煙霧和火星給刺得生疼，但是他沒有眨眼，就那樣瞪著充血的眼睛，看著炮彈從面前飛馳而過，飛向他身後，他心愛的人所在的地方。

  「莫永浩！你是好樣的，再見！」歐陽雪看到己方隊伍的炮彈接二連三地向著城樓射出，卻是放聲笑了出來，大喊著向莫永浩道別，在炮火之後笑得英姿颯爽，意氣風發，就像是當初對著要奔赴革命前線的莫永浩說話時的樣子。

  「雪……」莫永浩聽到歐陽雪這一聲喊，終究是忍不住了，他愣愣地轉過了身，卻只看到了城樓在炮彈的衝擊之下碎裂崩塌，而那個人的身影再也見不到了，莫永浩就那樣瞪著城樓的方向，看著他的半個世界在炮火之中灰飛煙滅，「雪……」

  但是莫永浩依舊沒有流淚，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在人悲痛到了極點的時候是根本哭不出來的，他只覺得那些過於劇烈的情緒把他的血管氣管全都堵塞住了，他沒法呼吸，全身都是冰涼的，他只是盯著城樓，儘管炮彈爆炸引起的煙塵讓他什麼都看不見，但是他就是不願意移開視線，或許是因為被煙塵刺激到了，莫永浩的眼睛裡全是淚水，淚水就在眼眶裡一直打轉，到底沒有流下來，莫永浩閉上眼睛，把淚水全部收回眼底。

  之後炮聲停了下來，士兵們齊刷刷地把槍上膛，配上刺刀，號手抽出腰間別著的號子，用盡力氣吹了起來。

  隨著號子的聲音，蟄伏的士兵們一齊沖了上去，像是要撕裂一切的兇猛的海浪，拍向了坍塌的城樓和上面苟延殘喘的敵人。

  「殺——殺！」戰士們的殺聲喊得格外響亮，一群人全都紅了眼睛，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歐陽雪雖然不是他們的愛人，但是歐陽雪和莫永浩都是他們的戰友，他們的戰友就這麼在他們自己面前一個犧牲，一個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哀兵必勝，戰士們也滿心都是悲痛，他們的鬥志已經被完全地激發了出來，他們現在滿心都是想要把敵人給手刃的衝動。

  戰士們前赴後繼地沖了上去，攻城梯搭在了坍塌了一塊的城牆上，一批批戰士爬上了梯子，有些人被城牆上頑固抵抗的敵人給擊落了，但是馬上就會有另一個人跟著衝上去，有另外一隊人沖向了城門，用力地衝擊著，想要把城門沖開。

  槍聲，炸彈的聲音，廝殺的聲音，莫永浩全都聽得清清楚楚，但是他又仿佛全部沒有聽到，他就那麼站在原地，一直身先士卒的他第一次沒有衝鋒在前，他總覺得自己的身體少了一部分，讓他現在滿心都是迷茫，也沒有行動的能力，他站在被炮火煙塵籠罩的天空之下，滿眼只有不遠處的城牆。

  他現在的位置實在是有些危險，這樣的距離，周圍沒有掩體，甚至沒有其他人，雖然敵人在忙於應付攻城的戰士們，但是他實在是完全暴露在了敵人的槍口之下，只要對面有人看他一眼，扳機扣下，他就能喪命。

  莫永浩一向思慮周全，趨福避禍，運籌帷幄，把風險降到最低，做好一切的打算，但是他這一次像是完全沒有考慮到這些顯而易見的危險一樣，只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莫永浩覺得自己的腦袋大概是壞掉了，他覺得自己仿佛還能看得到歐陽雪站在城樓上的身影，卻仿佛又看到了被掩埋在磚石之下，滿身血污的歐陽雪，他好像又聽到了歐陽雪意氣風發的笑聲，但是接下來卻是她聲嘶力竭地喊著「莫永浩」，要他衝上去。

  莫永浩拖著步子往前走了兩步，卻是再也沒有力氣繼續前進了，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成了一個空殼，沒有了氣血和能量，他仿佛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青春和活力，只剩下滿滿的空洞和頹廢，像是枯死的草，輕輕一碰就會折斷，再也沒有一點生氣，歐陽雪死了，莫永浩的一半的生命力也隨之而去，他仿佛瞬間衰老，在乾裂的土地上一動不動，站成一座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