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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三下江南(一)

2023-11-14 06:39:02 作者: 敖楚戈
  1946年12月17日,東北的戰事突然進入一個高潮,國民黨軍以 6個師的兵力,向位於松花江南的臨江發起進攻。

  正當國民黨軍步步進逼之時,北滿民主聯軍第l、第2、第 6縱隊另3個獨立師共 12個師,冒著零下一40℃的嚴寒,從松花江北面渡江南下,直取長春、吉林,出其不意地殲滅了國民黨軍一部,迫使其停止了對臨江的進攻,抽兵北援。

  1月 30日,國民黨軍再次以4個師的兵力,對臨江發起第二次進攻,民主聯軍以3縱進行機動防禦,以4縱插入國民黨軍後方進行襲擾。

  國民黨軍深感兵力不夠,暫時停止進攻,又從北面調集 1個師南下,於 2月 13日向臨江發起了第三次進攻。

  北滿民主聯軍於2月21日第二次越過松花江,在德惠、九台地區殲滅國民黨軍一部,迫使國民黨軍再次停止進攻,抽兵北援。

  「南打北拉,北打南拉。」

  國民黨軍對臨江的三次攻勢,就這樣在嚴寒中一次次被瓦解。

  三犯臨江的失敗,使杜聿明十分惱火。他無法理解數個全美式裝備的整編師,兵力占優,火力占優,每每作戰卻總處於劣勢。

  共軍指揮靈活,不打仗時四處運動,讓你無法捕捉戰機,一旦國軍露出破綻,他們便蜂湧雲聚,如此這般,國軍焉有不敗之理?

  杜聿明認為這是戰場指揮官無能造成的,他決心親自披掛上陣,與東北民主聯軍一決雌雄。

  ……

  孟占山的煩躁情緒一直延續到杜聿明親自上陣,一直延續到三下江南。

  合江大隊連續參加了二下江南的戰鬥,部隊整天都處在長距離奔襲當中,搞得非常疲勞,不過部隊的士氣非常高,大家一邊行軍,一邊唱著順口溜:

  「國民黨,兵力少,南滿北滿來回跑,南滿砍掉他的頭,北滿斬斷他的腰,讓他來回跑幾趟,一筐豆子篩完了。」

  這首順口溜是孟占山在馬上編的,即詼諧又形象,戰士們唱著它士氣大振,圓滿地完成了一次又一次任務,後來這個順口溜不脛而走,傳遍了整個民主聯軍。

  上級專門來電錶彰,說是順口溜編的好,大大鼓舞了士氣。

  可孟占山卻無法高興起來,甚至有點意興闌珊。

  兩次渡江作戰,合江大隊一個大仗沒撈著,不是破壞鐵路,就是配合兄弟部隊作戰,路沒少跑,苦沒少吃,就是敵人沒消滅幾個,這股鳥氣不知還要受多久。

  這段時間,孟占山明顯的消瘦了,雖然人前還是風風火火,一副精明強幹的樣子,可他獨處的時間卻越來越多了。

  每到夜深人靜,他都會長時間的睡不著覺,手裡拿支削好的紅藍鉛筆,盤腿坐在炕梢,背靠迭好的半人高的被垛,借著昏黃的燈光,斜晲自家繪製的地圖,眼裡似有千軍萬馬在來回搏殺,風雲變幻。

  每到此時,陸政委就站在窗外,透過老式的窗格紙,默默注視著沉思中的剪影。

  有好幾次,陸政委都想闖進去,去安慰孟占山一下,可他欲進又止。

  能說什麼呢?對於像孟占山這樣的人,任何安慰和開導都是一劑毒藥,能把他強烈的自尊心弄得七孔流血。

  這是一個無以倫比的軍人,堅韌、執著而具有超凡的爆發力,從不會被挫折打倒。

  他需要的,只是一個小小的機會。

  可誰能想到,

  機會,

  就那樣就來了。

  來的是那樣快、那樣突然、那樣的匪夷所思。

  ……

  高聳的天線矗立在一處民房上,民房內傳出嘀嘀噠噠的聲音,孟占山焦急地守候在電台旁。

  毫無徵兆的,他手下的十三團居然失聯了。

  真是匪夷所思!

  目前,國民黨軍隊正沿中長路向北推進,3月6日,杜聿明自恃兵力雄厚,搶占了松花江南岸靠山屯、青山口地區和北岸幾個戰略要地。

  據此,我民主聯軍又於3月8日凌晨第三次越過松花江進行反擊,合江大隊奉命向農安一帶推進,準備參加圍攻農安的大作戰。

  當然,這次又是跑龍套,大隊的任務是運送彈藥並破壞農安周圍的公路,配合兄弟部隊作戰。

  孟占山據此分派了任務,由十三團負責押運彈藥,十四團和十五團前出破壞公路,並囑咐各部隨時與旅部保持聯繫。

  誰知,十四團和十五團都快要到達目的地了,十三團卻突然失聯了。

  按理說,最不應該出問題的就是十三團,他們前有二縱主力,而且比他們早出發了整整半天。

  真是見鬼了!

  從8日下午起,天空中始終迴蕩著焦灼得幾乎快吐血的電波,孟占山一遍遍地催促著電訊科,電訊科一遍遍地呼叫著十三團,可十三團卻成了聾子,什麼也不回。

  孟占山沒辦法,只能向縱隊匯報,縱隊很快回電:每隔半小時聯繫一次,一定要找到十三團,否則軍法從事。

  孟占山看了電報以後極度痛苦地癱坐在板凳上,他想:這下完了,他娘的,自己恐怕真要餵馬去了。

  ……

  他哪裡知道,十三團正面臨空前的困境。

  8日中午,十三團奉命押運彈藥前往農安,在沒有發現任何敵情的情況下,便遠遠地撒出尖兵,大模大樣的轉上大路行進。

  突然間,頭上傳來隆隆的馬達聲,遠處的尖兵大喊:

  「敵機來了,快隱蔽!」

  情況緊急,戰士們連忙趕著馱著彈藥的騾馬一窩蜂地往路旁的雜樹林裡扎,一時間人喊馬嘶,隊形大亂。

  「轟!——轟轟!」

  一連串的爆炸接連響起,道路兩旁地動山搖,濃煙蔽日。

  四架敵機丟完炸彈,嗡嗡嗡地飛走了……

  十三團可就慘了,二十多名指戰員犧牲,十多匹騾馬被炸死,還損失了一批彈藥。

  最關鍵的是,嚮導被炸死,電台也被炸壞了。

  娘的,真是糟糕透了。

  十三團完全和上面失去了聯繫,段峰心急如焚,連忙命令報務員立即搶修電台,可電台損壞甚重,怎麼也修不好。

  段峰急了,命令部隊繼續趕路,為了避免再次挨炸,他下令全團避開大道,沿山路前進。

  部隊沿崎嶇的山路又走了五六個小時,情況卻越來越糟,按理說早就應該到農安了,可前面卻霧氣昭昭,而且進入了丘陵地帶。

  地圖上顯示,農安周圍是一馬平川。

  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

  他們迷路了!

  日頭已經西斜,眼看就要天黑。

  怎麼辦?怎麼辦?

  段峰命令部隊停了下來,在一處小山上召開了營以上幹部會議。

  眼下重任在肩,可部隊卻迷失了方向,還與上級失去了聯繫,雖然段峰身經百戰,可像這種尷尬局面還是第一次遇見。

  會議開了半個小時,眾人困坐山頭,一籌莫展。

  此時,寒風刺骨,薄日如霜!

  深冬的寒氣使眾人的眼角眉梢全都罩上了一層白霜,卻依舊無法遮掩他們眼底的焦慮。

  遠處傳來輕微的異響,一直緊皺雙眉的大虎突然兩眼一翻,沉聲道:「有情況!」

  「就是!好像是有隊伍過來了!」二虎支愣著耳朵應和道。

  「哈哈!八成是咱的部隊尋咱們來了!」順子聞言滿臉喜色,快活地叫了一聲,

  眾人大喜,連忙舉起望遠鏡觀瞧。

  蒼茫的暮色里,遠溝近壑都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黑紗,很突兀的,正西面的公路上,突然閃出一支全副武裝的大部隊,正頂著寒風疾進。

  公路上塵士飛揚,就像捲起了一陣狂風,段峰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見過如此大規模的集團行軍。

  望遠鏡里,車是車,炮是炮,一隊隊步兵整整齊齊,耀武揚威,頭頂上的鋼盔閃閃發亮。

  本來是急行軍,可人家行是行,列是列,就像是大規模閱兵似的,遠遠望去,真有一股王牌軍的氣勢。

  「我靠,是國民黨!」

  「娘的,好大的陣仗!」

  「傳我命令,就地隱蔽!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開槍!」

  「是!」

  部隊立刻隱伏起來,戰士們咔咔打開保險,又給騾馬套上嘴套。

  一眾幹部紛紛臥倒,舉起望遠鏡繼續觀瞧。

  敵軍行色匆匆,捲地而過,足足有四十多分鐘,才逐漸消失在遠處的曠野……

  「媽的,怕有一個師!」

  「看樣子是新一軍,有不少大口徑火炮!」

  「娘的,新一軍不是在德惠嗎?怎麼會在這兒出現了?難道是咱們誤打誤撞,已經闖到德惠來了?」

  眾人議論紛紛,卻沒有定論……

  段峰滿臉焦急之色,心裡好像開了鍋似的:

  ——娘的,八成是闖到敵占區來了。

  ——靠!這又是挨炸,又是損失嚮導,又是電台被炸,又是迷路,現在竟然闖到了敵占區。這,這,這……這簡直是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淵!

  ——唉,關鍵是怎麼趕到農安,把彈藥送上去,其它的都是浮雲。

  眼看沒有頭緒,段峰命令大家先吃點東西。二虎帶著一個連在周圍警戒,政委陳德章組織炊事班把大餅發給了全體官兵。

  此時天色已黑,北風呼嘯,氣溫驟降到零下30多度,奇冷無比。

  在這種情況下,唾液不落地就能結冰,槍栓拉都拉不開,大餅一口咬下只劃出幾道白印。

  在滴水成冰的無名山上,十三團完全陷入了困境。

  「同志們,我們一定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一定要脫離困境!」段峰大聲鼓勵道。

  「嗨!漂亮話誰都會說,關鍵是有什麼辦法?」大虎在一旁瓮聲瓮氣地道。

  段峰一怔,隨即斬釘截鐵地回答道:「事在人為,總會想出辦法的!」

  恰在此時,遠處的二虎火燒火燎地跑了過來,「不好了,團長,又有新情況!」

  果然,遠處的天際隱隱射來無數道車燈光,隨即有馬達聲隱隱傳來。

  眾人立即激動起來,再次舉起望遠鏡向遠處觀瞧。

  車隊越來越近,借著燈光和遠處天際最後一絲餘暉,隱約可以斷定,車隊大概有二十多輛汽車。

  前面是一水的大道奇,後面是十幾輛笨重的美制「十輪卡」,車廂的帆布上寫著大大的「USA」。

  看到這一幕,段峰先是一怔,隨即眉毛高挑:

  ——他奶奶的,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只在一瞬,一個大膽的計劃立馬在他腦海里形成。

  ——娘的,打它一下,也許就能搞到電台。

  ——果真如此,眼下的困境就有望破解!

  「同志們!機會來了,好像是一條大魚,我們打他一下,爭取搞到一部電台或抓幾個俘虜,那樣一來,困境就有望解決!」

  一旁的陳政委臉色立變,驚愕地道:「團長,你瘋啦!剛過去那麼多部隊,保不齊後面還有敵人,我們怎麼能羊入虎口?」

  段峰笑笑:「政委,不是羊入虎口,是虎口拔牙!我說,事到危時須放膽,這是難得的機會!」

  「不行!這樣做太冒險了,別忘了我們的任務是運送彈藥,不是捅馬蜂窩。我們是革命軍人,不管天塌地陷,還是生死存亡,都必須執行命令!」陳政委立刻做出了反應。

  段峰語塞,注視著陳政委一時說不出話來。

  陳政委說的不無道理,可是現下,前面的敵人已經和後面的車隊明顯拉開了距離,後面尚不見敵人,雖然有風險,但是也有機會。

  可是一旦開打,後果難料。段峰雖然已經從中窺到了一線生機,卻不敢大膽去實現!

  車隊越來越近,敵人的車燈己經掃到眼前的小山崗,喇叭聲此起彼伏。

  「打!為什麼不打?到嘴的肥肉!」二虎撇了撇嘴,焦急地催促道。

  「你就敢保證打了一定有收穫?你就敢保證打了一定能脫身?」陳政委低聲質問二虎,語氣甚是嚴厲。

  「這……這……」二虎張口結舌,一時間沒了詞。

  「嗨,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婆婆媽媽的?難道咱們還有更好的辦法?」大虎無名火起,語氣堅定地道,「我支持團長的意見,事到危時須放膽,打狗日的!」

  「可這太冒險了,別忘了咱們的任務是運送彈藥,一旦彈藥有失,也許會耽誤大事!」順子不無擔心地說道。

  眾人意見不一,段峰壓力山大,眼見敵人越來越近,段峰只覺得自己手裡的望遠鏡在不住地打顫,雖然天寒地凍,他卻覺得自己像被放在火上烤一樣,渾身滾燙無比。

  「娘的,豪情歸豪情,冷靜歸冷靜,劉師長說過,五行不定,輸得乾乾淨淨,我要是沒找到打點,敢如此慍而致戰?」老隊長的話突然浮現在段峰耳畔,一遍一遍地衝擊著段峰的耳膜。

  對呀!當年在段谷,情況與現在何其相似?外有重兵,內有敵人的指揮機關,可老隊長毫不猶豫,他說:「打!記住,待會兒猛衝猛打,快打快收,抓一把就走,誰也不許戀戰!」

  咬著牙,喘著粗氣,段峰努力擴大著自己的決心,如果說這麼多年來他在老隊長的身上學到了些什麼的話,最重要的一條就是——

  敏銳地把握戰場機會,不機械地執行命令,敵變我變,機斷專行。

  眼下,戰機稍縱即逝,段峰決心放手一搏。

  「同志們,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樣吧,一營留下,二營三營押運彈藥立即轉移,向南轉移十公里待命,半個小時以後如果我們追不上去,你們就立即撤離!」

  陳政委立即明白了段峰的意思,他點了點頭:「嗯,這倒是個辦法,我同意!不過,由我留下,你帶二營三營轉移。」

  段峰聽的不大入耳,堅持道:「不行!我是軍事主官,必須由我指揮!不要再爭了,我的好政委,你們安全撤離,我們才能放手一搏!」

  二虎急了,湊到段峰跟前氣壯山河地道:「我說,這麼大的陣仗怎麼能沒有我?我和二營也留下!」

  順子也站了起來,正要開口,段峰卻怒了,「搞什麼搞?立刻執行命令!誰再唧唧歪歪軍法從事!」

  「是!」二虎和順子無奈地回答道。

  段峰不再看他們,轉頭命令大虎:「大虎,傳我命令,立即下山!一連擊其首,二連斷其尾,三連猛攻側翼,猛衝猛打,快打快收,抓一把就走,誰也不許戀戰!」

  「是!」大虎霍地起身,興奮得兩眼發亮,他抓起花機關槍,沖一側一擺手,一營的戰士全部肅然起身,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陳政委長嘆一聲:「唉,是福不是禍。二虎,順子,咱們轉移!」

  「不是?咱們就這麼走了?不管他們了?這也太不夠意思了吧!」二虎十分不情願地道。

  「胡說!咱們撤走了,他們才能輕鬆上陣,咱們保住了彈藥,就是對他們最大的支持!」

  「政委說的對,二虎,別磨嘰了,快走!」順子猛推了二虎一把。

  二虎長嘆一聲,「娘的,又不帶我玩。」

  ……

  天已漆黑,車燈閃閃,沉悶的引擎聲越來越近。

  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三路人馬沿著山盱小道飛奔而下,眾人無不明白,只有搶在敵人的前面摸到敵人的眼皮子底下,才能突然發起攻擊,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負責「擊其首」的大虎帶著一連在灌木叢中飛快地運動著。他半彎著腰,汗淋淋的狗皮帽子已經掀到頭頂,高而亮的腦門汗珠直冒,胸前的衣扣已經被解到最後一個。

  他把花機關槍攬在懷裡,用體溫溫暖著槍栓,兩條腿靈活地在岩石和枯草間跳躍,一雙深邃的大眼睛瞪得老圓,一瞬不瞬地盯著遠處的公路。

  就在他剛剛衝到路邊,幾十米外的拐角處忽然閃出一條遊動的火龍,閃亮地、曲折地、飛快地朝眼前馳來。

  必須擋住敵人!

  否則一切就是黃鼠狼抱雞毛撣子——空歡喜!

  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世界上的一切就被大虎遺忘了。

  「打!——」

  他舉起花機關槍,用變了調的聲音怒吼一聲,隨即狠狠地扣動了扳機。

  「噠噠噠!砰!砰!……噠噠噠——」

  一團團耀眼的火光傾刻閃出。

  同時,密密麻麻的手榴彈呼嘯而起,天空中像飛過一群黑麻雀,烏央烏央的罩向車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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