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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8:37:01 作者: 寒川歌
但他很輕,所以沒什麼離心力,他只是在向下飄著而已。
腦海里的畫面像走馬燈一樣,他們在巴黎看閃著明黃色燈光的艾菲爾鐵塔,看那些方程式賽車在賽道上纏鬥不休,看達&mdot;芬奇,看極光。
在倫敦的雨夜奔跑,在紐北的小鎮做//愛。
……
燕歲舒出一口氣,然後閉了閉眼。
「怎麼了?」阿笙見他從六神無主到忽然看開,感覺下一刻就要告訴自己再見了我要剃度出家。
燕歲很淡地笑了一下,「沒事,感覺自己已經被好好愛過了。」
已經被完整地、深切地、認真地愛過了。
阿笙放下了心,順著他胳膊搓了搓,「好了,沒事的。你看,你們沒有世俗偏見,沒有家庭壓力,更沒有什麼出軌、欺騙,世界上沒有多少情侶相愛的時候是你們這樣的。」
「嗯。」燕歲點點頭。
阿笙也不知道怎麼再安慰他,阿笙去開水房的時候,問了護士,一般開顱手術要做多久。護士只搖搖頭,不好說的。
也對,這怎麼好說呢。
再回去的時候,燕歲還坐在那裡,他在看手機。阿笙正驚訝於這調整得也太快了,這麼一會兒就有心情玩手機了。
結果坐下一看,他在看景燃以前比賽的視頻。
他聲音放得不大,屏幕上有一個車載視頻,和一個直升機往下拍的上帝視角。
解說:「這裡是環塔拉力賽的第七個賽段,穿越吐魯番,今天地表溫度已經達到了70,目前畫面中的海斯拉克是來自中國賽車手景燃,以及他的領航員。」
解說:「這條賽段上迄今已經退賽了十九台賽車,作為S組紙面最強戰力,景燃已經跑了一百七十公里,今天的戈壁非常不友好啊,高溫和大風。」
解說:「景燃還是很穩,他似乎不想在這個賽段追速度,目前積分榜他排名第六,整個環塔拉力賽只剩下兩個賽段了……唉,可是,戈壁賽段確實很不適合追速度。」
阿笙無聲地嘆氣。
燕歲看得很認真,然後還給阿笙解釋,「他們後來在崑崙天路追上去六輛車,奪冠了。」
「喔。」阿笙不太懂,「挺厲害的。」
燕歲搖頭,「他不是『挺厲害』,他非常厲害的。」
阿笙笑著嗯了聲。
視頻還在播放,景燃告訴過他,拉力賽車裡有非常多個攝像頭。方向盤下面的攝像頭拍你怎麼踩離合剎車和油門,腦袋上還有個攝像頭攝臉,前面一個錄前擋,後面一個錄後擋。
視頻里的導播切換到攝臉的那個,景燃劍眉星目,專注的眼神盯著前擋風玻璃。他非常淡定,左下角的遙測數據顯示,他真的不應該如此淡定。
因為他的胎壓過高,隨時會爆,他的車速持續保持在140碼,這在戈壁上是不穩妥的。並且此時,他的車前束變形了,方向打不動,兩個前輪隨時有可能棄他而去。
但他開到了維修站。
完成了這個賽段。
解說:「這個世界上還有景燃做不到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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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就等著他自己醒過來了。」醫生說,「一般24小時後病人會自主醒過來。」
燕歲點頭。
醫生又說:「但也有,呃……也有36個小時才醒的。」
阿笙跟著點頭,然後問,「那如果……」
「如果、再說如果的事情。」醫生打斷她。
「好的。」
兩個人好好向醫生道了謝。
手術很成功,腫瘤正在進行活檢。景燃身上連著很多儀器,燕歲在門縫裡看了他一眼,醫生說五個小時後他才能進去看他。
他還是昏迷狀態,進去看他也沒有任何意義。
燕歲已經不知道外面是白天還是晚上,醫院一直亮著這樣的白熾燈,仿佛是一個永恆、單一的空間。
期間阿笙出去便利店買了點吃的,燕歲像是嚼硬紙殼一樣嚼著三明治。
終於,護士關掉了某個儀器,又在景燃的滯留針里推了藥,說:「你們可以進去陪護了,接下來的20個小時裡病患隨時會醒過來,到時候你們叫一下醫生就好。」
「好。」燕歲說,「謝謝。」
「只能進去一個人。」護士說。羅彧
燕歲一時有點為難,好在阿笙說她可以去北京她大學同學那兒住。
血壓和心率的監測儀在平穩地響著,景燃的腦袋被纏著一層層紗布,雙目輕闔,像平時的每一次深眠一樣。
他很快就會醒的,燕歲莫名地這麼想。
因為自己在等,所以他會醒。
不知道為什麼,總之燕歲很篤定。
他慢慢地在病床邊的凳子坐下,然後打開阿笙帶來的緞面盒子。
已經被好好愛過了,自己是,景燃也是。
無論如何,這一生沒有缺憾。
燕歲探著身子,小心地、輕柔地,在他面頰吻了一下,然後再坐回去,靜靜地等。
當等待進行到一個最後的階段,人的心情意外的平和。
雖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最差的那個結果,但起碼,此時此刻,這個人帶著呼吸和心跳回到了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