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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8:37:01 作者: 寒川歌
燕歲點了頭。
但其實這五分鐘裡,亨德爾醫生聯絡了神經外科的另外兩個醫生,順便帶了一位精神科醫生過來。
四個人匯合後匆匆去到放射科。
核磁共振還沒有完全成像,景燃躺在儀器裡面,一動不動。他被叮囑了儘量保持靜止狀態,以求成像清晰且準確。
亨德爾醫生今年還沒到五十歲,以他的年紀在神經外科領域創下的成就已然是驚世駭俗,然而即便如此,亨德爾醫生還是選擇求援同事。
這是個謙卑的醫生,他手裡的病患是他相當欣賞的人。
放射科醫生的電腦正在如同加載網頁一樣,慢慢出現景燃大腦的立體掃描圖像。亨德爾醫生攥著拳頭,對同事說:「他是個非常棒的賽車手,他第一次參加雷諾方程式就拿到了冠軍。」
同事說:「顱內腫瘤嗎?」
亨德爾醫生:「靠近腦動脈,很近,近到他們找遍了醫生,沒有人能夠開顱。」
另一位同事:「這樣的話即便是良性腫瘤也……」
「對。」亨德爾醫生說,「即便是良性腫瘤,一直拖著,它也會增大、惡化,到那個時候就……」
很難相信,亨德爾在他醫生的生涯里見過無數這樣的腫瘤病人,他們沒有家族病史,沒有不良嗜好,甚至他們居住的環境都是安全且健康的,但他們還是被命運捉弄。
可是當這件事降臨到自己熟悉的人的身上,即便是亨德爾醫生也不禁唏噓----怎會如此。
那是個賽車手啊。
很快,掃描成像,放射科醫生發出了不妙的聲音。
他挪動滑鼠給四位醫生看,「腫瘤看上去並不大,但它幾乎和腦動脈長在一起了。」
「這太令人絕望了。」另一位醫生說。
此時,即使是精神科醫生都看出來了,「世界上還沒有哪個醫生能夠挪開人類的腦動脈。」精神科醫生說,「這簡直是一枚針,刺到哪裡不好,偏偏刺進了眼球。」
其實亨德爾醫生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他扭頭看向兩位同事,「我們有任何醫療科技能夠進行手術嗎?」
當事情超出人力的極限,人類就開始寄託於科技。
「呃,我可以去幫你問問外科。」同事說。
亨德爾醫生看向精神科醫生,「你能跟他聊聊嗎?」
精神科醫生抿嘴無奈,「亨德爾你要明白,一個已經接受死亡的人,他不再需要心理干預。」
-
上帝不會把自己當成醫生。
燕歲反覆地咀嚼這句話。
他越坐越冷,從內而外的冷。這種等待讓時間無限拉長,感官被放大,他幾乎能聽見護士台後面電腦主機嗡嗡運行的聲音。
這種感覺很不好,他臉色蒼白,一夜沒睡的神經變得格外脆弱,仿佛一根牙籤就能挑斷它。
他能感覺到時間在清晰地遠離自己,一分一秒。
直到亨德爾醫生從斜對面的通道走出來,此時燕歲沒有看腕錶或是手機,他不清楚前後一共過去了多少時間。只有起身時略微酸痛的兩條腿讓他知道,他真的僵坐了很久。
他甚至險些踉蹌了一下。
景燃已經坐在辦公室里了,他神色如常,目光在燕歲臉上,跟著他坐下。
那天,聽見亨德爾醫生以「非常抱歉」為開頭的詞之後,燕歲仿佛耳膜湧進了水。
咕嚕嚕……
然後越來越向下,下沉。
他看見亨德爾醫生的嘴唇在開合,可是耳朵里咕嚕嚕……
接著下沉。
「但我們有一些藥物,可以加固景燃的顱內神經,讓它們不受腫瘤的壓迫影響。」亨德爾醫生說,「他不會再眩暈,或是昏迷,這樣可以保證他的正常生活,並且可以在公路開車。」
景燃:「好的,謝謝。」
燕歲聽到的:咕嚕嚕……
最後居然是景燃薅著他離開的,旁人不知道的還以為生病的是他。
帶著藥走出醫院,一陣刺骨的寒風把燕歲吹清醒了。
景燃苦笑,「你怎麼魂不守舍的。」
「我守著舍就奇怪了。」燕歲也跟著苦笑。
景燃拍拍他後腦勺,溫聲道:「早就告訴你了,看開點吧。」
醫院外面行人很多,這裡旁邊就是急診大門,可以供人們在這裡臨時停車,非常吵。
急診永遠都很熱鬧,擔架床滾輪在地板上極速地沖向搶救室,嗶啵作響的警笛。人們的聲音急促,來往的車速很快,這裡是醫院,為了保證馬路不會堵塞,兩個路口都有交警。
兵荒馬亂的醫院門口。
燕歲停下了,不再向前走。
已經走到路邊的景燃回過頭,「你怎麼了?」
燕歲搖頭。
景燃以為他是還沒有從方才的狀態里走出來,於是折回去他身前,風把他們的發尾吹向同一個方向。
景燃說:「這件事情,早就已經被蓋棺定論了,不是嗎?」
「是的。」燕歲點頭。
「所以我們該走了,燕歲。」
燕歲搖頭,「你說你還有兩到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