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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8:37:01 作者: 寒川歌
燕歲:「你怎麼比我先來了,你怎麼不告訴我一聲?」
景燃聳肩,繞去後備箱幫他拿行李,「前天剛好看見有航班,就過來了,我不想讓你等我。」
嘭,後備箱被關上。
景燃把他行李箱立好,拽出拉杆,立於風中,「我有按時吃藥。」
「你好乖喔。」燕歲說。
天還是陰的,柏林的緯度和瑞典差不多,冬天乾燥寒冷,光是從車裡走進酒店大堂的這十幾步路,20米每秒的大風就能把人腦漿吹出波紋。
風真的很大,進去大堂後能看見玻璃門外的街道上,有空的咖啡紙杯和袋子被吹在半空翻騰不休。
燕歲呼出一口氣,「是我的錯覺嗎,怎麼柏林比羅瓦涅米還冷?」
景燃看著他,「有沒有可能因為你是從南半球過來的。」
說著用手一掐他外套,「這麼薄一件羊毛外套,你怎麼不乾脆穿件風衣呢。」
「不好看嗎。」燕歲歪頭。
「好好看哦。」
但也是真的冷,進去酒店房間的瞬間,燕歲整個人像是從冰窟窿里掏出來之後又被丟進溫泉,驟然的冷熱讓他有些不適應。
景燃明白這種感覺,從前在漠河跑比賽的時候就是這樣,下車之後穿個賽服,也不知道自己是冷是熱。
他去衛生間給浴缸放水,出來之後燕歲高舉一幅畫懟在他臉上。
「嗯?」景燃拿過來,「玫瑰花?」
「送你的。」燕歲說,「新年禮物。」
景燃又去看畫,看了一會兒,「謝謝。」
「不客氣。」燕歲說,「獎勵你好好吃藥。」
A4的紙,又裁進了畫框,小小的一幅,一本書似的,景燃好好地拿著,「一會兒泡個澡,你忽冷忽熱的,身體受不了。」
燕歲點頭。
景燃已經轉身走出兩步,又站住,回頭。
燕歲等著他說話,衛生間裡嘩啦啦地水聲讓氣氛不那麼沉默。
景燃似乎在掙扎,能明顯地看到他瘦削的面頰上咬肌繃了繃。於是燕歲先一步開口了,「其實,我還挺想你的。」
景燃抿了下嘴,「嗯。」
房間的門被輕輕關上,燕歲望著門板,知道自己贏了。
於是帶著勝利者的愉悅,脫掉外套,進去騰著溫熱水霧的衛生間,踩進浴缸里,慢慢躺進去。
那個落荒而逃的年度冠軍,回到自己的房間後,憤恨地閉了閉眼。
景燃努力地呼吸了幾下,以前人坐在賽車裡,平均心率在165左右,所以他們懂得去調整呼吸。景燃讓自己平穩下來之後,坐在床邊的地毯上,又拿起畫,端詳起來。
漂亮的玫瑰,被放置在盛了小半瓶水的玻璃瓶里,窗明几淨,遠處有海。
一幅精緻的畫,應該被掛在某個莊園別墅里,有僕從每天去擦一擦,在每個陽光正好的清晨,莊園的主人端著咖啡、看一會兒玫瑰,再去吃早餐。
而不應該跟著一個沒有賽車的賽車手。
景燃的指腹輕輕撫摸上畫中的玫瑰,那不是嬌艷欲滴的,而是盛放的,炙熱的。
他慢慢低下頭,時間是午後三點,柏林的天黑了。
外面下起了雨,雨幕瀟瀟。水痕順著酒店房間的玻璃窗一道道地向下滑,年輕的賽車手沒有開燈,他門外的人抬手猶豫了半晌,終究也沒有敲下去。
明天下午三點,他們就要去醫生的辦公室,燕歲還是決定讓他自己呆一會兒。
那幅玫瑰一直被景燃抱著,抱到深夜。燕歲在房間裡叫了點吃的,他們住在不同的樓層,燕歲明白,這個時候他不能見任何人,不能聽到任何話。
自己要堅強,景燃也要堅強。
這是一段屬於自我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裡兩個人要獨立且孤獨地度過。他們要體面地去面對明天的一切。
所以燕歲吃了很多東西,他要擁有能量,足夠強壯。
無論明天醫生說什麼、怎麼說。
燕歲端起熱牛奶,慘白的牛奶,一口一口,喉結上下來回地滾動,喝完。
雨聲在側,燕歲用紙巾掖了下嘴角,然後從窗邊站起來。
他簡單收拾了一下餐具,把它們摞在一起,然後抽了張紙巾擦乾淨茶几。
燕歲關上窗簾,從他的防水書包里拿出筆盒、速寫板、素描紙。
一路顛簸,鉛筆盒裡的炭筆和鉛筆斷了個七八。燕歲拽過來垃圾桶,推開美工刀,一下下地削著它們。
他刀工了得,三菱鉛筆的紋理漂亮,不多時,幾支筆被削出指節長的筆芯。
燕歲把素描紙夾在速寫板上,開始起型。
他的筆觸堅定,淡淡的鉛筆痕跡在紙上畫著線條。每個美術生都被要求要能默出男青年、女青年,四分之三側面、半側面、正面、戴眼鏡……燕歲也是如此,為了進美院,他也曾沒日沒夜地畫畫,把自己畫到生理不適。
默畫是肌肉記憶,畫腦海里最深刻的五官,畫日思夜想的臉。
人類無法永生,但人類能留下永恆的東西,音樂、畫作、文章、理論知識。這些不會消散的東西,他是Amulet,他的畫可以掛在美術館,躺在拍賣場的倉庫。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慶幸,自己是個小有名氣的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