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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8:37:01 作者: 寒川歌
    「心地柔軟。」景燃字正腔圓,「下車吃飯。」

    快樂的夜晚,快樂的晚餐。

    羅馬最繁華的一條街道大概可以容三台桑塔納並排前行,所以當景燃聽說這裡是最繁華的街時,表情耐人尋味。

    燕歲笑笑,又一次重複,「這個國家從北到南只有一千多公里,體諒一下。」

    「不是,只是從小有一個『出生在羅馬』的觀念,就覺得這裡應該起碼……」景燃頓了頓,從餐廳的玻璃窗望出去,放下叉子,指了下他們停車的地方,「……應該起碼有正經畫格子的停車位吧?」

    還有那些街頭塗鴉,不知道誰家曬的地毯沒收回去,羅馬在景燃眼裡似乎不是什么正經城市。

    轉念一想,這地兒啥也沒有,沒有披著夜色的髒亂差小攤販,沒有咕嚕嚕騰著熱氣的麻辣燙,也沒有來自內蒙或是新疆滋滋冒油的烤羊肉串。

    這啥日子啊過的。

    這麼想著,景燃覺得盤子裡本就沒什麼調味的通心粉更如寡淡。

    餐廳里很安靜,至多就是刀叉餐盤碰撞的汀咚聲音,景燃喝一口水,換了個表情,平靜中有些嚴肅。

    「燕歲。」

    燕歲抬眼,「嗯?」

    「在國外流浪不是長久之計,十年了,危害公共安全蹲牢子差不多也就十年。」景燃的聲音不高,但燕歲能確切地聽清每個字,「你有錢,我知道,你的能力讓你早就不需要依靠許家的零花錢,你不要害怕許卿耀,也不要覺得對他愧疚,你應該回國,可以換個城市,過正常的生活。」

    玻璃窗外,遠處的鐘樓準點敲響,對面這人說的話凝練有力,不容反駁,但又不是上位者的態度。

    燕歲垂下眼帘看自己的食物,不出聲。

    「他敢騷擾你你就報警,他闖進你的房子你就抄傢伙掄他。」景燃說,「裝個監控,正當防衛,許卿耀是個欺軟怕硬的,一直以來他這麼對你,就是因為你步步忍讓,搞他兩回狠的他就老實了,你能明白嗎?」

    燕歲當然明白,這麼多年了,許卿耀是個什麼種類的壞胚,他自然知道怎麼對付他。

    可景燃忘記了,人類抗拒改變,所以人類不必遷徙。

    沒聽過愛斯基摩人搬去夏威夷,也沒聽過熱帶國家的人在旱季舉家前往聖誕老人村。

    燕歲有些委屈,是那種「怎麼連你也這麼對我」的委屈。

    「不許委屈,我跟你說正事呢。」景燃又喝了一口水,「你能明白嗎,你在外,是因為你被欺負,你覺得愧疚,十年了,差不多了,燕歲。回國吧,找個舒服的城市,買個房,養條狗,畫畫,夜裡下樓吃燒烤,白天醒了喝豆漿。」

    他好像在教自己怎麼生存,燕歲固執地捏著勺子,把奶油蘑菇湯攪得半涼。

    「喔,我會考慮的。」

    「嘖。」景燃嘆氣,「你這樣讓人很不放心。」

    「不放心你跟著我唄。」燕歲嘀咕著,「你不是閒人嗎。」

    景燃收聲了。

    一頓飯最終以不愉快告終,去到酒店後依然是套房兩個房間,一牆之隔,兩個人都輾轉難眠。

    談話的最後,景燃沒有再堅持,或許他自己也在思量,自己是不是陷入了某種極端情緒。比如,在料理自己的身後事。並且,當父母親友託付給鍾溯後,他發現,他還有個放不下的人,就是隔壁那位。

    那麼該把燕歲託付給誰?

    鍾溯嗎,這樣鍾溯是不是壓力有點太大了。

    況且,他倆能好好相處嗎?鍾溯有時候挺凶的。

    景燃睡不著,然後餓了。

    他們在佛羅倫斯中超買的零食和泡麵帶了過來,這時候就放在外面小客廳的茶几上。

    景燃悄摸地掀開被子,光著腳下床,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

    全程幾乎靜音,應當不會被察覺。

    然後。

    世界明亮了。

    燕歲打開了客廳的燈,那燈的開關就在沙發靠背上邊一點兒,「燕歲說,『要有光』。」燕歲似笑非笑,想是早知他要出來覓食,擱這等著似的。

    「嗯,你再把清水變葡萄酒。」景燃看了他一眼,「餓了?」

    「餓了。」燕歲拿出來兩桶泡麵,「小時候我外婆愛煲湯,就問我,歲歲呀,大骨湯、雞湯、鴿子湯,你最喜歡喝哪個?我說,我最喜歡泡麵湯。」

    「噗。」景燃笑出來,「然後呢,挨揍了嗎?」

    燕歲搖頭,「然後我獲得了一鍋泡麵。」

    「挺好。」景燃走到套房裡簡易的小廚房,說是小廚房,其實也就是個擁有電磁爐的吧檯。他拿了個小鍋,接上水,燒上。

    然後坐到燕歲旁邊,拿走燕歲手裡的巧克力,邊撕邊問:「外婆現在在哪兒呢?」

    撕完了把巧克力放進燕歲手裡。

    「療養院,澳大利亞,肺癌晚期。」燕歲吃掉巧克力。

    景燃點點頭,「去看看她嗎?我陪你。」說著又撕開一個一樣的巧克力,丟進自己嘴裡。

    「不敢看,她老年痴呆,看了難過。」燕歲低下頭。

    「也行,那就不去。」景燃往後靠,「我晚上說的那些話是認真的,你也認真考慮一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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