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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8:37:01 作者: 寒川歌
    格蘭呢,自然不會跟他計較,只是接過空杯子,「沒關係的,以前我覺得Amulet故作神秘,用這種方式讓畫作能夠賣的價格更高,沒想到你真的會願意來我們這樣的小畫廊參加畫展,我想和你道個歉。」

    燕歲溫溫地一笑,「為什麼道歉呢,只為了你從前的腹誹嗎?沒關係的格蘭,而且你看到的我也並不是完整的,也只是我願意展露出的部分而已。」

    「人生來罪孽。」格蘭順勢把圓桌上的曲奇和紙杯蛋糕端過來,然後在他畫架旁邊坐下,「上帝讓我們活著,就是要贖清靈魂的罪。啊、我冒犯到了你的信仰嗎?非常抱歉。」

    格蘭沒有惡意,燕歲明白,他只是想讓自己放過自己,讓自己明白每個人都有陰暗面。

    「沒關係。」燕歲搖頭。

    的確沒關係,現在已經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他已經是國內金融界的話題,許家的醜聞。潘綾鹿那悲愴哀鳴的一句「裡面埋的其實是你親爸」,已經傳遍了大江南北。

    天選繼子的血統問題,立即蓋過了許驤龍的葬禮。

    不用想也知道,現在的許家應該亂成一鍋粥,無數人覬覦著許氏製藥。許卿耀、潘綾鹿、三個叔伯,甚至老太太的娘家人。

    燕歲跑了,跑永遠是對的,逃避一點兒也不可恥。

    因為逃開也是需要勇氣的。

    「Amulet。」格蘭喚了他一聲。

    燕歲回神,「嗯?」

    格蘭看著他,「我母親能給出的邀請費用並不高,你為什麼會願意來赫爾里畫廊?」

    這個問題燕歲很好糊弄,他甚至可以不回答。

    燕歲還是回答了,「我要離開上一個地方,但不知道該去哪裡,剛好赫爾里太太給我發了郵件,就來巴黎了。」

    「你聽上去很孤獨。」格蘭說。

    燕歲笑笑,重新端起調色盤,挑了支幹淨的筆。

    這是個信號,我要繼續畫畫了,格蘭也明白。

    然而格蘭剛打算離開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Amulet,你需要多餘的畫展邀請函嗎?」

    燕歲搖搖頭表示不需要。

    「你的朋友?那天,在你家裡的那位?」格蘭提醒他,「啊,不過也沒事,他如果想來的話,直接來就好了。」

    意識到格蘭說的人是景燃,燕歲的表情僵了僵。

    「好。」燕歲說。

    說完,格蘭離開了畫室,燕歲也慢慢地重新繼續畫畫。

    這十年裡燕歲遇見過很多人,他們萍水相逢,有些能聊得來,有些對燕歲展露出過愛意。畢竟他樣貌好看,是個藝術家,從前又是半長的頭髮。

    可燕歲對任何人都保持著禮貌的距離,他披著Amulet的外衣抽身便走。他知道許卿耀會恨他一輩子,他也知道,許卿耀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他,所以他沒有談戀愛,他不希望再多一個人扯進這無底洞,尤其對方是愛人。

    燕歲又想起景燃,他慢慢地垂眸,看著地上的顏料盒,一格格的色塊仿佛自己跳了出來,在空氣里自發組成了一幅景燃。

    手機就在兜里,隨時可以給他發消息。但燕歲太熟悉那種抽身感了,他從前這麼對別人,如今景燃這麼對他。縱使他知道景燃對他的關懷已經遠遠超出了「點到即止」,但終究現在是離開了。

    他不想當個黏人精,他要尊重別人,或許景燃有自己的難言之隱,就像自己一樣。

    直到傍晚,畫廊要關門了,燕歲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背著黑色的書包離開畫室。

    剛出來,赫爾里太太剛好在走廊。燕歲便打了個招呼。

    「Amulet,看!」赫爾里太太舉了舉手裡的紅酒,「朋友從酒莊帶來送給我的,你喜歡紅酒嗎?」

    燕歲含著笑搖頭,「我不喝酒的,謝謝。」

    赫爾里太太微微詫異,「很久沒見到不煙不酒的藝術家了!不像格蘭,十七歲就學會了抽菸。」

    說到格蘭,燕歲順口一問,「請問,格蘭的那幅定製畫怎麼樣了,客人取走了嗎?」

    赫爾里太太回想了一下,「還沒有,客戶說家裡有些急事,要下個周末才能來巴黎取。」

    下個周末……就是赫爾里畫廊的畫展了。

    燕歲點頭,「原來如此。」

    有些畫廊提供郵寄服務,但如果是跨國的話,大家會比較慎重,更希望客戶自己來取,赫爾里畫廊就是這樣。

    那麼離開巴黎這件事,也要提上日程了。

    燕歲回到布朗太太的房子,一步步走上三樓,回去家裡。

    然後吐出一口氣來。

    接下來去哪呢……

    燕歲放下東西,把自己陷在沙發里,朋友圈景燃發了張照片。

    燕歲眼睛一亮,是他讓景燃去的那家咖啡廳。

    配文字:果然甜得恰到好處。

    他還記得。

    燕歲湧上來一些說不好的情緒。他們在總統套房一起看艾菲爾鐵塔的第二天,那天景燃要離開法國,他問景燃,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景燃反問他,下次可以不要這麼甜嗎?

    燕歲回答,下次一定甜得恰好到處。

    他不知道景燃在小閣樓里鎖住了什麼,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可以不在乎景燃的任何陰暗面,就像景燃不在乎當初他脖子上的傷痕是誰對誰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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