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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8:37:01 作者: 寒川歌
「好了過來點兒。」景燃沒有背包也沒有行李箱,拉著他手腕把他拉回人行道中間。
遠處艾菲爾鐵塔亮起了燈,從他們身邊走過的都是陌生人,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也沒有人在乎他們是誰。
沒有人追著景燃問,你為什麼年紀輕輕就退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也沒有人對燕歲指指點點,就是他和他媽,把豪門原配太太氣跳樓的。
天公作美,滾滾驚雷。
兩個人同時抬頭看向一碗濃墨般的天穹。要下雨了,閃電照亮城市的下一瞬,雷聲炸在半空,當即便起了風,大家抓著衣領加快腳步,在這雷雨如泄洪般傾下來前,燕歲被拉了一把。
雨幕把兩個人的縮在一個窄窄的屋檐下,旁邊景燃無奈地望著外面,「巴黎怎麼跟西雅圖似的,好好的就下雨,完全不講道理。」
「……是啊。」燕歲好像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腕了,它被景燃抓在手心裡。
今天燕歲沒戴手錶,今天也沒有悉心打扮,沒有一百萬的法拉利在手上,也沒穿那件能顯得自己有一米八三的戰壕風衣。
他偏頭看看景燃,自己的身高只到他耳尖高一些的位置,於是問他,「你多高啊?」
「我?」景燃回想了一下,「185的樣子吧。」
「我覺得是187。」燕歲認真地糾正他,然後用另一隻,沒有被握著的手,輕微在自己的頭頂和景燃的腦袋比劃了一下,「因為小半個頭大概是7厘米,我有180,那你起碼得有187。」
……可能是「必須」得有187吧。
景燃欲言又止,同時欣賞著燕歲既堅定又動搖的表情,仿佛自己把70分的卷子改成90分的小孩兒,捏在手裡等著一頓薛丁格的揍。
「啊,差不多,是187。」景燃說。
雨聲太大,蓋過了景燃嗓底的哼笑,這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放行的意思。
這十年來燕歲住過不少國家,然而南半球也好,常年陰雨的西雅圖也好,這些外國人真的很不愛打傘。燕歲真的很費解,這是下雨,是自然現象,不是觀音菩薩在用柳枝恩澤大地。
「其實……我剛出國那會兒,第一次來歐洲的時候,總感覺這些人下雨不撐傘,是強撐著』我很OK『的樣子。」燕歲說,「後來才知道,他們是真的鐘愛自然天氣。」
景燃看出屋檐外,嗤笑,「真的,怎麼回事兒呢,這個天淋雨多冷啊。」
說完,他很自然地鬆開燕歲手腕,握了一下燕歲的手,「你冷嗎?我拎吧,你手好涼,過來點兒。」
「喔。」燕歲聽話地往旁邊挪了一步。
景燃把他手裡的畫袋拎到另一隻手,觀望了一下這條街,「你在這等,我去對面買把傘。」
「對面?」燕歲指了指橫向瀑布一樣的車流,「你過去的這段路,還不如跑去我家等雨停。」
確實。
跑回布朗太太的小樓房只用了三分半鐘,如果是景燃去到馬路對面買了傘再折回來,起碼也得五六分鐘。
這真的是個非常有年頭的樓房,景燃一度很擔心自己這淋的一身的雨會把地板給浸朽了。
嘎吱作響的老舊房門在禮貌地和客人問好,宛如這個家裡慈祥的老太太,還有汩汩滲雨的窗縫,物理上的口若懸河。
景燃覺得自己應該保有禮貌,比如禮貌地問他,「Amulet先生,你一幅畫賣了快兩萬美金,為什麼住在這……麼古樸的房子裡?」
燕歲忍著笑,從衛生間裡拿出一條毛巾給他,「苦難激發創造力。」
「是我不懂了。」景燃拿過來,擦著頭髮。
「是你不懂了。」燕歲點頭說。
這間房子不算大,一室一廳,一個人住足夠了。而且看方向是朝南的,客廳里一組小小布藝的沙發,和一個只比普通咖啡桌大一些的小圓桌,燕歲當作餐桌用。
「你坐,我燒點熱水。」燕歲說,「啊,我給你拿一套乾的衣服你先換上吧,別著涼……景燃!?」
咚。
景燃也不想的。
但他腦袋裡有顆腫瘤。
一顆明明都已經快要忘記了,它刷了一下存在感的腫瘤。
在初期,你會偶爾失去平衡,視野會模糊,四肢會有些不協調,大腦給身體發出的指令,身體偶爾會沒辦法第一時間作出反應。
醫生告知了他這些。
當然,初期,只是偶爾。
現在出現了這個偶爾。
燕歲立刻跑過來,蹲下,試圖把他拉起來,「你是不是被絆到了,不好意思啊,我在家隨手丟東西。」
景燃摔在椅子旁邊,他撐著椅子重新站起來,然後低頭,他腳邊有一條牛仔褲。但他很清楚,自己並不是被這條褲子絆倒的。
「抱歉……」燕歲抱著他的胳膊讓他在椅子上坐下,撿起褲子,一雙澄澈的眼睛盯著他,「痛不痛啊?怎麼辦……喝點熱水?」
景燃是直接跪摔,膝蓋著地,動靜特別大,屬實把燕歲嚇得不輕。
「哦對,冰塊,我有冰塊,你快把褲子脫了。」燕歲把牛仔褲往沙發上一丟,跑去冰箱,嘩啦啦地鏟冰塊塞進保鮮袋,然後又去衛生間找毛巾把它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