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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8:37:01 作者: 寒川歌
    景燃出來一看,是拍賣會送畫的。

    「我還納悶你怎麼知道我住哪間。」

    一米四寬的油畫,被妥帖地放在這個起碼一米六的皮質手提箱裡。整個給人的感覺就是尊貴,以及感謝您支付的高額手續費。

    兩個工作人員輕手輕腳地把手提箱搬進房間裡,總統套房的客廳很寬敞,他們戴著白色手套,將箱子平放在地毯上,然後打開箱子。

    箱子打開後還有一層絨布,工作人員從這一步開始,用他們帶著法語口音的英文進行介紹。

    「這層防塵布和勞力士表盒裡的那塊絨布是一模一樣的,您在以後可以用它來擦拭家裡的貴重器具。」工作人員說著,揭開了這塊黑色的絨布後,「先生,這就是您競拍所得的畫作,來自畫家Amulet的早期作品,《遺產和竊賊》。」

    世界是奇妙的。

    買家、拍品、賣家,在同一間屋子裡,只有運送拍品的工作人員不知道,此時和他們一起欣賞《遺產和竊賊》的人正是Amulet。

    「景先生,這裡是畫作的鑑定證書,以及拍賣行的承諾書。」另一位工作人員遞給他。

    「謝謝。」景燃接過來,瞄了眼燕歲。

    景燃簽了幾個字後,來送畫的工作人員離開了總統套房,景燃立刻蹲下來查看這幅畫。

    油畫、藝術,這些和景燃自己的工作差了八百條街,隔行有時候並非如隔山,隔的也可能是一條銀河。

    「能摸摸嗎?」景燃問。

    「當然,它現在是你的了,它跟你姓。」燕歲說。

    說完又覺得有點微妙,這詭異的一家三口即視感是怎麼回事……

    燕歲清清嗓子,「摸一下可以的,顏料很厚。」

    景燃喔了聲,然後上手去摸。

    油畫比他想像得更厚,甚至有點扎手,而且景燃很擔心這麼摸過去會刮掉一些突起來的筆觸。

    「沒事的。」燕歲似乎知道他在擔心什麼,「顏料比你想像的堅強。」

    景燃笑笑,「為什麼油畫要畫得這麼厚?」

    「為了層次,也是為了……和這裡。」燕歲在他旁邊蹲下,指了一下畫裡窗戶的地方,「這裡很薄,和它有一個對比。」

    景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倒也不是真的不懂。油畫很奇妙,當現代人已經習慣了透過屏幕去看圖片,看那些同樣令人震驚、畫技超群的作品,再來看這樣顏料疊加在畫布上的,真實的畫作,有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

    油畫擺在面前,似乎能讓人看見畫家坐在自己這個位置,亂七八糟的顏料盒、水桶、調色盤。

    「這幅畫是什麼意思?」景燃問,「這小偷真的是個壞人嗎?」

    「你都說了是小偷。」燕歲笑笑,撐了一下膝蓋站起來,「小偷當然是壞人了。」

    景燃說:「我腦子不好,聽不明白。」

    燕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蓋上吧,弄壞了我還得幫你修復。」

    這件總統套房有3個臥室2個客廳2個衛生間,景燃原本想給他睡比較大的那間,然而燕歲指了指次臥的房門,問:「這間空著嗎?」

    「我像藏了個人嗎?」景燃把絨布蓋上,手提箱也關起來,「你挑吧,想住哪間都行。」

    -

    景燃走到落地窗前。

    自1889年以來,艾菲爾鐵塔一直是巴黎最高的建築,所有大樓都不可以高過這個巴黎、甚至整個法國的地標。

    這座三百多米的鐵塔傲視群雄了一百多年,從一個建築,變成了一個符號。

    30多層高的總統套房可以不進不遠地看著這個建築,景燃望了一會兒,收回目光,這才發現落地窗映出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放在從前,景燃是要臉的,他很不喜歡在外面盯著某樣「爛大街」的東西,讓別人覺得自己很土,這都覺得新奇。

    不過現在很自如,別人怎麼想,他已經不在乎了。

    「第一次來巴黎,以前就照片裡見過。」景燃說。

    「我也沒好好看過。」燕歲說著走到他旁邊,「主要是住不到總統套房,平時又很多人。」

    艾菲爾鐵塔每天日落後亮燈,一直亮到凌晨。

    房間裡的暖氣很足,燕歲脫下外套,順手也摘掉了鏡框,外套搭在手臂上。和他一起看鐵塔。

    「你就不怕我是什麼壞人嗎?」景燃忽然問。

    「我見過的壞人已經很多了。」燕歲回答,「而且我不在乎。」

    艾菲爾鐵塔盡職盡責地閃爍著,它沒有到亮得耀眼的地步,但它足夠大,讓人挪不開視線。只要看過去,那麼瞳仁中映出的一定是它。

    地標性建築就是這樣,它們往往不會設計得太刁鑽,但又不能太平淡,總是就是要讓各個行業的人過目不忘。

    景燃看著它,過目不忘啊。

    艾菲爾鐵塔的設計者不會被遺忘,因為有這座建築在銘記他。

    那麼自己呢。

    他會被任何人記住嗎,會被任何人像紮根在記憶里一樣記住他嗎?

    「你不能不在乎。」景燃說,「你是貓嗎,九條命?不要這麼輕信一個陌生人,尤其你連我是個幹什麼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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