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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怨氣衝天

2023-11-13 13:58:46 作者: 殷揚
  司馬梗是堂堂第一大戰國的國尉,位高權重,走到哪兒不被人禮敬?放眼天下間,有誰敢把他拒之門外的?偏偏他今兒就趕上了,他驚訝莫銘,不明所以,被王綰一提醒,立時恍然,心中暗道:「質子為秦國所棄,長平戰後,異人公子給秦國送過三通書信,秦國卻無隻言片語問侯,這是秦國有愧在先,任誰都有怨氣?」

  如秦異人這般,若是沒有怨氣,只能說明你不是人。

  「異人公子有血xing!」司馬梗忍不住讚揚一聲。

  若是換個人的話,即使有怨氣,也只能忍著,陪著笑臉前來迎接司馬梗,哪敢象秦異人這般,把他拒之門外的。這說明,秦異人有血xing。司馬梗是將門之後,是軍人,對血xing二字特別看重,一個沒有血xing的人不配成為軍人。

  他被秦異人拒之門外,不僅不惱,反倒是對秦異人大生好感。

  司馬梗快步而上,攔住護衛,道:「把門打開,讓我進去。」

  「公子有令,你們不得進入。」這些護衛原本是奴隸,是秦異人給了他們zi you身,讓他們成了國人,他們對秦異人是感激涕零,秦異人的話他們一定會遵守。

  「笑話!」司馬梗的護衛首領冷哼一聲,帶著一眾護衛上前,三下五除二就把門給推開了,任由秦異人的護衛如何努力,沒有一點兒用。

  司馬梗是國尉,他身邊的護衛是清一se的鐵鷹銳士,哪是秦異人的身邊的護衛所能比。

  不過,他們很忠心,雖然任務失敗了,仍是不罷休,攔在司馬梗他們前面,大聲吼道:「公子有令,你們不得進入。若你們定要硬闖,除非從我們的屍身上踩過去。」

  人人高昂著頭顱,挺著胸脯,昂昂而言,沒有一點懼se。

  「嗯。」司馬梗頗為詫異,眼睛一翻,jing光暴she,道:「你以為本國尉就不敢殺了你們?他們都是鐵鷹銳士,遠非你們所能敵,你們要想好了?」

  聲調並不高,卻是透著殺伐之氣,讓人不敢有絲毫懷疑。

  「公子對我們恩重如山,我們就是把命交給公子,也不足以報公子大恩之萬一。」秦異人的護衛大聲回答。

  司馬梗把這些護衛一通打量,點頭讚賞,道:「不錯!好漢子!我司馬梗佩服你們。把他們分開。」

  最後一句話是沖鐵鷹銳士說的,鐵鷹銳士領命,幾下把秦異人的護衛推開了,有不服的,就被制住了。

  司馬梗大步一邁,昂然而入。

  王綰把那些被看住的護衛打量一陣,點頭讚許道:「明知不敵,卻不退縮,公子得人心若此,好!」

  秦異人的護衛與鐵鷹銳士的差距不是一星半點,而是很大,他們明知敵不過,仍是以死來執行秦異人的命令,無論怎樣讚譽都不為過。當然,這也折she出,秦異人很得人心。

  司馬梗遠遠看見秦異人長身而立,英氣逼人,肌膚光潔,如美玉似的,沒有一點兒受三載折磨的樣兒,大為詫異。

  誰都知道,質子就是棄子,秦國選秦異人做人質,實際上就是放棄了秦異人,趙國就是殺了他,秦國也不意外。秦異人沒有被趙國所殺,秦國很是意外,就是秦昭王也是驚訝,長平大戰打得你死我活,趙國竟然沒有殺秦異人。

  即使不敢殺,也要想盡辦法折磨秦異人,秦異人肯定是人不人,鬼不鬼,雖然這事過去不短時間了,秦異人應該還沒有復原?

  然而,眼下所見卻是大出意料,秦異人一點被折磨的痕跡都沒有,若不是知道他被趙國折磨了三載,司馬梗一定會以為秦異人在邯鄲養尊處優,ri子過得滋潤。

  「司馬梗見過異人公子。」司馬梗有乃父司馬錯之父,度量不小,深知秦異人怨氣大,身段兒放得很低,沒有端一點國尉的架子,自稱己名,抱拳沖秦異人見禮。

  如此見禮,就是見到秦昭王也不過如此了,按理說,秦異人就是有天大的怨氣也該消了。然而,事情的發展卻是遠遠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見秦異人眼睛瞪得滾圓,在司馬梗身上不住刮來刮去。

  沒錯,就是刮來刮去,如同利劍似的,恨不得把司馬梗颳得只剩下渣。

  「公子,國尉來了呢。」黑伯忙在秦異人耳邊輕聲提醒一句。

  黑伯也有怨氣,怨秦國對他們不聞不問,可是,司馬梗畢竟是國尉,他能如此恭敬見禮,說明他很有誠意,黑伯的怨氣消了大半。

  孟昭、馬蓋、范通和茉兒四人如黑伯一般,司馬梗這一禮,讓他們的怨氣消得差不多了,盼望秦異人不要再在這事上計較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只見秦異人胸口急劇起伏,如同洶湧的波濤,眼睛瞪得象銅鈴,嘴巴幾度張闔,最後大吼一聲:「滾!」

  雖只一個字,卻是如同驚雷炸響,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無比震憾。

  司馬梗是秦國的國尉,這輩子誰敢把一個「滾」字用在他身上?就是秦昭王對他也只有禮敬,不會喝斥;山東六國的國君見到他,就象見到老祖宗似的,誰敢對他不敬?

  偏偏這事就發生了,還發生在一個被秦國放棄的質子身上,上自司馬梗,下至黑伯他們,皆覺不真實,這不是真的,這是做夢。

  要不做夢,誰敢用「滾」字喝斥堂堂第一大戰國的國尉!

  就是做夢,也不見得能夢到這種事兒。

  不僅黑伯他們以為是在做夢,就是秦異人自己也感覺象在做夢。

  前任的記憶湧現,三年的囚禁痛苦一幕幕的湧上心頭,左右著秦異人的情緒。這些記憶,秦異人很熟悉,以前憶起過,卻是沒有眼下這般讓人辛酸的情緒。

  前任的記憶很多,其中最讓秦異人印象深刻的有幾幕:

  第一幕:前任好不容易抓了一隻幼鼠,準備大餐一頓,解解飢火。就在他準備生吞之際,傳來陣陣哭聲,是一個侍衛被餓得快死了,黑伯他們在哭泣。前任三番五次把幼鼠朝嘴裡送去,又三番五次拿開,最後一咬牙,喚來黑伯他們,把幼鼠交給黑伯他們,要他們給這個侍衛吃。

  當黑伯他們看見這隻幼鼠時,個個眼裡全是貪婪的光芒,恨不得立時吞下去。他們強忍著飢火,給這個侍衛吃了。侍衛沒有活下來,卻是多活了幾天。

  第二幕:前任躲在一個沒人的角落裡,失聲痛哭,呼天搶地,大聲悲呼:「恨我身為秦人,有國不能歸,有親不能認,受盡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此時的前任,臉孔扭曲,扭曲無比,眸光黯淡,沒有絲毫生氣,跟個活死人似的。

  然而,當他見到黑伯他們垂頭喪氣的樣兒,又不得不自欺欺人的為他們鼓勁加油:「你們放心,秦國沒有放棄我們,秦國一定會救我們的。我們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希望。」

  一個自己都失去了信心,沒有了希望的人,卻在為別人加油鼓勁,這是何等的煎熬?這是何等的痛苦?這是何等的諷刺?偏偏就發生了。

  第三幕:前任在沒人的地方扳著手指頭算時ri:「我被囚禁了一年零三天了」、「這是一年兩個月零六天」、「這是兩年六個月十七天」……

  「我竟然還活著?我還能活幾多時ri?」瘦骨粼粼,跟骷髏似的前任無力的靠在牆壁上,望著蒼天,輕聲嘀咕,聲音有力無氣,隨時可能斷氣。

  囚禁的ri子有多艱苦,秦異人深深的知道,他才品嘗了數ri時間,就受不了,而前任卻是整整三載,這其間的苦楚幾多,無法言說。

  「他沒有jing神失常,沒有崩潰,沒有瘋掉,而是餓死的,很不錯了!」秦異人對前任有了全新的認識,沒再譏嘲他是軟蛋,而是用了一個「他」字。

  秦趙在長平生死相搏,趙國所有的不如意、仇恨、怨氣都加諸於秦異人之身,前任竟然承受下來了,沒有崩潰,沒有瘋掉,最後是被餓死的,這份堅韌遠非常人所能及。

  「若是換作我,承受三載這樣的苦難,我會不會瘋掉?」秦異人捫心自問,未必比前任做得更好。

  「司馬梗畢竟是國尉,他能如此忍氣吞聲,就是天大的怨氣,也該結束了。」秦異人在心裡告誡自己,一個位高權重的國尉能如此放下身段兒見禮,已經很難得了,這事可以揭過了。

  然而,他的情緒為前任所左右,說出來的話竟然是一個「滾」字,要堂堂第一大戰國的國尉滾,不要說別人,就是秦異人自己都覺得不太真實,跟做夢似的。

  秦異人不是個軟蛋,司馬梗的身份雖然尊貴,他還不怵。問題是,這是秦國欠他的,不是司馬梗欠他的,他有怨氣的話,應該找秦昭王和太子贏柱去發,而不是沖司馬梗這個局外人發。

  秦異人質趙,是秦昭王的決定,是太子贏柱選擇的他,司馬梗壓根兒與這事無關。

  可是,前任的情緒湧上來,怨氣衝天,說話做事不受控制,不發不行。

  「這個……」司馬梗愣怔了老半天,這才回過神來,他竟然被秦異人喝斥了,把「滾」字送給他了。

  「你這老匹夫,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們這些鬼迷心竅的混蛋,不把本公子當人,送來趙國,你這老匹夫。」然而,還有讓人更加震驚的事兒在後面,只見秦異人一把揪住司馬梗,扯著司馬梗的鬍鬚,吼得山響,如同雷霆轟鳴。

  「天啊!我是在做夢?」秦異人不僅喝斥了司馬梗,更是扯司馬梗的鬍鬚,口水噴了司馬梗一臉,這要是說出去,誰會信?

  「娘的,我就當是做夢。是在夢中還他的人情!」秦異人自我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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