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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〇章 仇怨結下又何妨

2023-11-13 15:26:36 作者: 天子
  一個本以為例行公事走過場的記者會匆匆結束,可由此而帶來的巨大影響,卻讓西北軍上層怨恨叢生,一時間難以釋懷。

  由於與會記者不只是陝甘寧豫這些處在西北軍治下言聽計從的記者,大多數可是來自全國各地大江南北各報社的記者,而且能夠在這種時候派遣記者來到陝甘寧的報社,無一不是發行輻『射』地域廣、擁有較大影響力的報社,安毅在會場上的裝聾賣傻和鄭重承諾,已經讓中外記者看透了個中錯綜複雜的關係,各種新聞、評論、紀實和預測開始塵囂之上,對試圖轉移視線小心備戰的西北軍極為不利。

  入夜,怒氣沖沖的馮玉祥在電話中嚴厲呵斥了韓復渠的越權之舉,勒令他必須在十二小時之內把那兩火車糧食送往西安來,否則軍法從事,說完把聽筒狠狠砸下,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訓斥完韓復渠,馮玉祥又向張之江、孫良誠等人大發脾氣,惱火地說那個叫吳穎懿的女記者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選中她提問?難道事先準備好的發言詞都不作數嗎?而且針對安毅的回答,為什麼沒有組織反擊?最後採取的默認態度很不好,不明白的人還以為西北軍真的是土匪強盜呢!  鐵骨51

  說到最後,馮玉祥自言自語:一群自以為是的老江湖,竟然讓一個娃娃擺布得像遛猴一樣,可惱!可恥!可恨!

  從馮玉祥發火開始,一群西北軍的大將便漲紅著臉,垂下腦袋恭聽,連咳嗽一聲都不敢,氣氛尷尬而又沉悶。

  次日上午,賀耀祖率領中央代表團來到華山站月台,前來恭敬送別的張之江不無歉意地告訴賀耀祖:煥公身體一直不好,昨夜舊疾復發,再次送往集靈宮休息靜養了,委託自己致歉並希望大家以後多來往。

  月台另一側,孫良誠無奈地接過安毅的香菸,使勁吸了幾口,這才搖搖頭低聲說道:「老弟啊,你這又是何苦呢?不就是兩火車糧食嗎?到哪兒都是人吃的,這下可好了,你不但再次得罪了向方(韓復渠字)兄,還把我西北軍上上下下都得罪遍了,氣得煥公昨晚到現在都沒『露』面,老哥我想幫你說句話,可是看到那麼多弟兄被罵得面紅耳赤的,就不知該怎麼說了。這事辦得不怎麼樣啊!」

  「謝謝孫大哥!真不好意思,小弟給你添麻煩了。」安毅歉意地笑道。

  「添個屁的麻煩!你這是……嗨!本來老弟你與我軍上下關係都很好,除了二次北伐和韓向方為了張承柱騎兵的事鬧了點兒誤會之外,其他各軍將領都與你關係不錯,到哪兒都會受到歡迎和優待,可是這次你也太欠考慮了,為了幾百噸糧食,值得嗎?」孫良誠低聲埋怨道。

  安毅正『色』道:「孫大哥,這話小弟實在不能苟同,要是放在平時,別說區區九百多噸糧食,就是兩三千噸糧食送給西北軍弟兄,小弟的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可如今不行啊!中央『政府』好不容易籌集到點兒救命糧,不容易的,下一批還不知道何時才能準備好,只要西北地區的災情傳到南面去,那些唯利是圖的商人們就會大舉囤積糧食,到時候就算是想籌集也來不及了。

  撇開政治層面的影響不說,只說陝北十幾個縣的九百萬災民每天都要死去一大片,咱們這些軍人心裡好受嗎?咱們當兵的怎麼樣也不會餓死,可父老鄉親們不行啊!也許有這一頓就能支持他們多走出幾十里路,能多活上一天就多一絲生存的希望,也許就因為多走出幾十里路就能刮下樹皮挖出樹根充飢苟活,沒有這一餐那就死定了!在這麼一種情況下,每一口糧食都不能用錢來計算,而是要用人命來衡量!本鄉本土的,西北軍將士為何不能替自己的鄉親們想想?絕大多數官兵都出身窮苦人啊!

  要是西北軍弟兄連這點兒起碼的良心都沒了,與小弟結下仇怨小弟也不在乎,就當是沒有這樣的兄弟算了!」

  「你真是……唉,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幫你了,你小子果然和傳說中一樣臭脾氣……算了,算了,大哥我不說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孫良誠轉身走出兩步,突然想起了什麼再次回頭,左右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告誡安毅:「這一路東去,出了寶靈就不是大哥我的防區了,你自己得小心些,韓向方可不是省油的燈啊!」

  安毅知道孫良誠在擔心什麼,望著他走向賀耀祖的背影,搖搖頭苦笑一下,也不和誰打招呼就帶上沈鳳道和衛隊登上了火車。

  火車拉響汽笛緩緩啟動,開出兩三里,賀耀祖和趙專員一同來到安毅對面坐下,賀耀祖笑了笑沒有說什麼,趙專員扶了扶黑框眼鏡,向安毅豎起了大拇指:

  「安將軍妙計啊,輕輕鬆鬆幾句話就把問題給解決了,我們中央『政府』緊急援助西北的那兩列火車的糧食已經平安到達前面的潼關站,等會兒我們就能看到迎面開來,我這懸著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了。」

  安毅苦笑著搖搖頭:「趙處長,這兩火車糧食純屬杯水車薪,僅陝西一省的災民,每人得不到二兩,隨著旱情的加劇和疫情的蔓延,不知要死去多少人才是盡頭,我們還是想想回去後該怎麼向中央匯報吧。」

  趙專員眼睛一黯,長吁短嘆,一時間也說不出什麼名堂,賀耀祖低聲吩咐兩句,支走趙專員,向安毅低聲說道:

  「煥章將軍今天託疾沒來車站送行,明擺著是不給中央面子了,你我拿著一份轉眼就成為一張廢紙的共同聲明回去,多少也能向中央和總司令有個交代,只不過估計你小子把西北軍上層全得罪完了,今後你可得小心點兒,要真打起來恐怕你還得出去帶兵,到時候拼起來可就熱鬧了。」

  「賀叔,只要打起來,誰還會給誰面子?西北軍將領那身臭脾氣和那種橫蠻打法全國誰不知道?比如馮煥章將軍的手槍旅,全國獨一無二,五千條漢子每人至少配備一支駁殼槍,去年開始當官的還配有花機關槍,每人腰後面掛著四枚手榴彈,背上『插』把大砍刀,打仗只要一照面就衝鋒,貼近了扔出幾千顆手榴彈,再衝上去用駁殼槍橫著掃,接著扛起大刀一個勁兒猛砍,身材高大腿腳也快,一身的殺氣鬼都怕他們。」安毅毫不在意地笑道。

  賀耀祖聽得有趣,莞爾一笑:「看來你已經有應付的辦法了,呵呵!不過你小子在昨天的記者會上出招夠損的,幾句話就把煥章將軍和張之江將軍『逼』進了死胡同,一下子就把所有的矛盾給翻了個底朝天,捂都捂不住,同時不『露』聲『色』達到利用荊襄一線賑災救濟的目的,巧妙地誘導災民從鄂西北與豫陝方向南下,樹立名望的同時,既避免了走鐵路運送賑災物資的危險,同時又能把鄂西北慢慢給控制住,估計其中還有不少軍事上的企圖,可謂用心良苦,一舉多得。要是事先你沒和我商量,我還真的不知道你有這麼多深遠的詭計。」  鐵骨51

  「賀叔,我主要目的還是救災便利,否則打起仗來,中央怎麼可能進入西北軍牢牢把控的豫西和西北一線?沒有個妥善安排,到時候只能眼睜睜看著餓殍千里屍橫遍地了!」安毅誠實地解釋。

  賀耀祖點點頭:「不錯,但不管怎麼樣,你選定荊襄一線非常有遠見,想起中外記者的喧譁和驚愕我就感慨,這西北軍的確良莠不齊,估計煥章將軍已經沒有了原先的威望,麾下貌合神離陽奉陰違之輩不在少數啊!

  總體上看,煥章將軍的治軍方略已經落伍了,原來他相信蘇俄,結果去蘇俄考察一圈回來便開始反蘇俄,說是信奉三民主義,可軍中實施的又是北洋老派那套舊式體制,就像大家族的老爺子,前幾年這一套還行得通,可如今麾下孩子長大了眼界也拓寬了,吃上頓沒下頓怎麼行?有『奶』就是娘,有些東西一旦落伍就要倒霉了!

  我倒是挺佩服你在獨立師中實施的那一套,始終堅持愛國精神和三民主義信仰,時時讓官兵們腦子裡充滿危機意識和恥辱感,這樣的軍隊團結一致,目標明確,也能維持長久。」

  安毅笑了起來:「賀叔,你別誇我,小侄可是非常佩服你的開明,如今『毛』秉文大哥成了主力師長,谷正倫大哥當上憲兵司令,原來賀叔麾下的師長團長都有了很好的前途,個個感激你胸懷廣闊,提攜後進,你老這一招才高明,小侄在很多地方還是向你老學習的呢。」

  「怎麼你反倒捧起我來了?你這小子就是油滑,哈哈!」賀耀祖笑了一會兒,想了想問道:「乾脆這樣,你到我的訓練總監部來當個副部長怎麼樣?分管全軍訓練與考核,還有就是幾個軍校的訓練監督,不耽誤你到軍校授課,要是打仗還隨時可以出去帶兵,估計要比你在參謀本部自在一些,我們叔侄倆在一起也談得來,有你在身邊我會輕鬆很多。」

  安毅非常高興:「小侄倒是真的想去,只是這副部長要求的年紀和資歷小侄不具備,在參謀本部小侄也就混混日子打打雜,真要到訓練總監部反而有機會對訓練改良進行統計研究。這麼吧,回去後我向校長提出請求,賀叔你也幫忙吹吹風。」

  一老一少就這麼低聲漫談,彼此都知道中央軍和西北軍的戰事在即,但誰都不願再次談起,安毅問得最多的還是湘軍派系之間的形成和如今的相互關係,豁達的賀耀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讓安毅了解到很多東西,獲得很多益處。

  傍晚時分,列車即將經過洛陽的時候,安毅低聲詢問賀耀祖,如果在湘西地面安置個五萬左右的災民行不行?賀耀祖微微有些吃驚,沉思片刻勉強點了點頭,說湘西這個地方雖然山地丘陵多平原良田少,但山林野果卻不在少數,勤快點兒總能活下去,第一年將會很苦,一面得吃山薯挖草根下河撈魚撈蝦,一面得開墾荒地趕緊種稻子種玉米,到年底也許能活下大半人。

  列車緩緩進入洛陽,副官沈鳳道已經與衛隊布置完車廂的保衛任務,睜大眼睛嚴密觀察夜幕降臨前鐵路沿線和前方的情況。

  此時,洛陽火車站月台上重兵雲集,全副武裝的西北軍第六軍官員荷槍實彈,嚴陣以待,隨時準備聽從長官命令,把停下來加水加煤的火車強行占領。

  軍隊辦公室里,第六軍第三師師長和副師長均守在電話機前,等候軍長韓復渠的命令,只等列車進站就強行登車繳械,把那個令韓復渠無比痛恨的安毅給揪下來。

  「叮鈴鈴……」

  隨著電話鈴聲響起,三師長敏捷地拿起電話,話筒里傳來參謀長兼一師長孫桐萱著急的聲音:

  「老四,快把你的弟兄撤離車站,這個時候絕對不能碰安毅和中央那些人一根毫『毛』!」

  「二哥,可是……」

  「可是個球!軍座氣糊塗了,你也糊塗了?大帥的調令已經下達,要我們五天之內做好一切開拔準備,隨時聽令撤回陝西去,你明白嗎?

  這個時候去陝西,吃屎都沒有咱們的份兒,很顯然是有人向大帥告我們的狀了,要是真回陝西,包括軍座在內,你我和弟兄們還能保得住自己的小命啊?你們……你們真是糊塗啊!要是敢碰安毅一下,別說蔣總司令饒不了我們,黃埔一系也饒不了我們的,到時候想躲都沒地方躲去,明白了嗎?」孫桐萱幾乎吼起來。

  「明白!小弟明白,可是軍座那兒……」

  「這些你別管了,執行命令就行!現在軍座就在我身邊,氣消了就沒事了,小不忍則『亂』大謀啊!這個時候咱們絕對不能與安毅和中央結怨,你不但要馬上撤軍,等火車進站還要送點兒好東西上車給人家,多說些好話,說不定過幾天彼此就是自己人了,明白了嗎?」

  「是,小弟立刻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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