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399章 燈下黑

  陶老先生見祁衍之愁眉不展的樣子十分揪心。

  為了破獲這起軍糧案，自家主子已經在江陵府盤桓數月，雖然案情有了重大轉機，但顯然想要將幕後主使繩之以法還明顯證據不足。

  嘴裡雖然說著勸慰主子的話，其實陶老先生的內心也十分矛盾。

  既希望自家王爺能不辱使命大功告成，早日將真相大白於天下，替十多年前枉死的將士們討還一個公道，但也希望別查獲得太過清楚明白。

  這起年長月久的案子牽涉人員之廣、性質之惡劣，都實屬罕見。

  陶老先生有預感，這件案子很可能會牽涉到儲位之爭，那無論結果如何，自家一直保持中立的主子都會被陷入被動的位置，將左右為難。

  「不好說啊！」祁衍之將筆放下，重重的嘆了口氣，「羅家滿門被滅，僅存羅氏女一條漏網之魚……」

  一條漏網之魚會如何，他還來不及說完，就被門外突然闖進來的人給打斷了。

  「王爺，羅氏女帶回來了！」

  是離開江陵府一月有餘的祁英。

  長途奔波最折磨人，好好的一個精幹小伙子此刻風塵僕僕不說，那一臉的滄桑叫人看得不忍心，除了他的魯莽和跳脫依舊，不然就連陶老先生都懷疑這是不是換了個人了。

  「快帶過來！」

  不過陶老先生也知道此刻不是跟他計較這些的時候，看了看他身後無人，便連連吩咐道。

  羅霽月本來對祁英的話將信將疑，但進了城便看到已經從火災中恢復過來了的江陵府。

  街上人來人往，小販吆喝不停，儼然一幅歲月靜好的安寧畫面，早將血手幫的威脅消弭於無形了。

  特別是府衙門口褪了色的斬首告示上，明晃晃的宣告著血手幫案件的終結。

  特別是當她在其中看到羅通判的宣判告示，得知他已經被關押下獄不日將押送京城的下場，走了這一路連睡覺都不敢閉上眼的羅霽月突然有大笑的衝動。

  她這麼想著也這麼做了，只是笑著笑著，眼淚便不爭氣的流了滿臉。

  「爹、娘，你們看到了嗎？那個害了你們的大惡人終得惡報了！」

  羅霽月跳下馬車，伸手撫在牆上的告示殘片上又哭又笑，像個瘋子。

  「羅姑娘，咱們快走吧，欽差大人還等著你呢。」

  她這副樣子讓祁英看得心裡極不是滋味，「我也知道羅家是無辜受累，事後還慘遭人滅門，可是欽差大人辦案得需要證據。」

  「如今羅通判倒是認罪伏法了，可惜大人手中的證據仍然不足以讓他秋後問斬，你知道押解進京已屬於無奈之舉。」

  「但他顯然也是被人指使的，幕後之人一日不除，你羅家的滿門血債依舊無人償還。」

  「到底要怎麼做，還得看你自己。」

  祁英剛剛從王爺的書房出來，從陶老先生的態度中，他就知道羅姑娘手裡的證據令自家主子都十分重視。

  本來這種話不適合他現在就對羅姑娘說，但看著羅姑娘柔弱的身軀上竟然背負著如此血海深仇，實在不想她還自誤走冤枉路。

  原本瘋狂著的羅霽月也終於慢慢冷靜下來，盯了祁英好一會兒才開口，「先送我去一個地方。」

  「啊……這……好吧。」

  自家主子已經在書房裡等著羅姑娘了，此時還要去什麼地方？

  祁英本覺得不妥，但看著羅霽月已經從瘋狂中冷靜下來的樣子又不忍拒絕。

  面前的女孩是他最先接觸到的，無論病中的柔弱、沿途背負仇恨的隱忍、這會兒看見告示後的瘋狂，還是平靜下來的冷靜，怎麼看都令人同情至極。

  「你先上車，告訴我要去哪裡。」時間不等人，此時雖然答應了羅姑娘，但祁英的內心依舊十分緊張。

  好在羅姑娘也沒有為難他，他所駕駛的馬車在她一路的指揮下，在大街小巷裡穿行一路，最終停了下來。

  距離端午盛會那日的一把大火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府城內早已修葺一新，但唯有此處仍然一片焦土。

  怎麼走著走著，走到這裡來了呢？

  祁英暗自懊惱，不時的拿眼角的餘光去打量羅姑娘，生怕她又觸景生情，想起那不堪的過往。

  好在羅姑娘經歷了府衙門口的瘋狂之後，整個人冷靜得出奇。

  只見她下了馬車，腳步不停的向場中的焦土走去。

  在祁英還沒有明白她的意圖之前，羅姑娘似乎已經找准了什麼地方，立在了一片殘垣斷壁之下。

  「羅姑娘節哀順變，對亡人最好的撫慰就是報仇雪恨……」

  睹物思人，憑弔一番雖也是人之常情，但祁英怕自己回去要交不了差了。

  可餘下的勸慰之語，在他看到羅姑娘親手從廢墟中挖出一個陶土罈子來時，便被生生打斷再也續不上了。

  「這是……」

  「你不是說欽差大人能幫我報仇雪恨嗎？這就是證據！」

  祁英：！！

  羅家的這片廢墟，在他未上京之前，自己就曾帶著隊伍在這裡不知翻找了多少回，每一次都空手而歸。

  任誰也想不到羅姑娘竟然如此膽大心細，將最主要的證據竟然就這麼明晃晃的放在大家的眼前！

  「真是藏了個好地方，燈下黑，絕對是燈下黑！」祁英覺得自己的辦事能力受到了嚴重的挑釁，此時不得不強行挽尊。

  兩人再回到府衙，也不過才過去一盞茶的功夫。

  但祁英的心情卻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剛進城他準備將羅姑娘帶到自家王爺面前時，內心是忐忑不安的。

  畢竟這一路他從羅姑娘那裡旁敲側擊，也沒打探到任何蛛絲馬跡，羅姑娘要真的一無所知，他這邊花費了一二十天的時間，那可是前功盡棄。

  但此刻帶著手捧帳冊的羅姑娘，只有信心滿滿。

  「羅姑娘放心，只要你提供的證據真實有效，我家王爺就一定能還羅家滿門一個公道，讓壞人自食其果！」

  羅霽月點了點頭，她此刻已經拿出了破釜沉舟的勇氣。

  她下定決心做到這一步，更多的是被祁英的言行打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