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64章 孑然一身
2023-11-11 11:28:41 作者: 鹹魚三三
江陵府就坐落在嘉裕江的中段,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讓它成為獨一無二的水上樞紐,哪怕歷經朝代更迭,仍然無法撼動其首屈一指的江湖地位。
歲月的沉澱,厚重而繁華,江陵府儼然天堂一般。
處處煙柳畫橋,流水人家,數十萬的常住人口參差散落於大街小巷之中,華燈初上,千燈萬火將整片夜空點亮,高樓內外處處衣香鬢影,曲樂悠揚。
望江樓高聳入雲一般,獨霸全城美景。
從江面拂來的微風帶著輕笑軟語的薰香,穿過輕舞的紗簾,染透一室的風情,連一桌、一椅都透著奢華。
但一切的紅塵俗景卻在一方棋局前戛然而止。
金絲楠木的棋盤在煌煌燈光下泛著點點金光,玉質棋子不帶絲毫瑕疵黑白分明,一看就知絕非凡品。
似乎可以預見寬衣大袖的對弈者沉吟端坐,胸有丘壑,手起子落間,風起雲湧,一局殘棋中感悟塵世跌宕的出塵場面。
然而——
「……起手不悔大丈夫!衍之你還懂不懂規矩了?」
「規矩?這話從你子集的嘴裡說出來還有什麼規矩!你說我哪裡不丈夫了?我走這裡,哦不,是這裡。」
「丈夫?誰的丈夫,你可是連個女人都沒有。衍之,你這回可想好了?看我大龍絞殺……」
「呸,你又收了哪家的好處,又想賣我?不,不,我明明落子此處!」
「……」
屋裡的爭吵聲飄散到門外兩個少年僕從的耳朵里,兩人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恐怕誰都想不到,人前以端方刻板冷漠無情聞名的兩個人,私底下會是這副無賴小兒的樣子。
棋局在一片棋子嘩啦聲中結束,不分勝負,黑白混成一團也分不出勝負,兩人你來我往的耍賴之語才漸漸停歇,只留下紅泥小灶上銅壺裡的水開花沸騰的聲音。
不一會兒,滿屋的茶香蕩漾開來,才慢慢有了些許清雅之意。
「江陵繁華誠不欺我也!」
感嘆之人斜倚窗前,淺啄了一口茶水後,細細的把玩著手中細膩溫潤的青瓷茶盞,身體前傾,目光玩味的俯瞰腳下入了夜仍舊熙熙攘攘的人潮。
他穿著一身極平常的深藍色織錦長袍,束了袖口打著腰封,著裝極其幹練,襯得人長身玉立,細看那束髮的金冠,上面隱約盤踞的螭龍,不經意間透露出主人尊貴的身份。
刀刻斧鑿般立體的臉上,有一雙銳利深邃的眼,嘴上一圈精心修剪過的像小刷子似的短須極有辨視度。
這不是前段時間大鬧金鑾殿的晟王又是誰?
這位當朝皇帝僅存的兄弟,比太子還小兩歲的皇叔,在市井留下不少傳奇故事。
讓人津津樂道的不僅有他立下的赫赫戰功,更有他冷若冰霜的不近人情,和能令小兒止啼的恐怖容貌。
每個人說起他,都有不同的形象,不過無一不是既敬畏又害怕的樣子。
聽說他打小便被皇兄丟進軍營教養,十三、四歲時就能領軍作戰,後來更是長成身高九尺,滿身橫肉的彪形大漢,一道刀疤貫穿全臉,能生啖人肉,曾經靠他那可怖的容貌生生嚇死過敵軍將領!
然而此刻的晟王漫不經心的賞著景,除了身姿挺拔一些,實在與普通客人無異。
「那就在這裡多留幾天。」從晟王的身後伸過來一雙手,遲疑了下又縮了回去。
「師兄,或許也只有你這裡才能收留我了吧。」前面的人毫無察覺一般,依舊是平淡無波的聲音。
但那一聲師兄,卻讓陸子集猛眨了下眼,這回手毫不遲疑的落到了晟王的肩頭。
像小時候那樣拍了拍他,「這天下還有哪裡是你去不得的?別胡思亂想。」
其實世人皆不知,晟王還小時與他和太子一起師從太傅學文。他年長十多歲,總被叫師兄,相處得跟真正的師兄弟一般親近,後來晟王替太子殿下背了黑鍋才棄文從武去的軍營。
這些年保國守土,立下赫赫戰功,回來時已過而立之年,仍舊孑然一身。
……
江婉和李延睿下了車直奔府書院。
正好洪教諭也在府城,這次一定能討個說法。
好在僱傭的馬車就是以府學為目的地的,下了車沿著一溜兒台階上去,就能看到高聳的書院山門。
江陵府沒有山,書院就建在府城邊上地勢最高之處。
不愧是府城,書院的規模比臨江縣的要大很多。
光那道雕刻了無數名家書法的門樓就已經足以傲視整個江陵府。
還沒進門,書院門口的參天古木綠意幽濃,營造出了遠離塵世之感,令人心靜神寧,對書院裡面不免心生嚮往。
可惜江婉母子來得不是時候,此時的府城書院已經下了學,大門緊閉,窺不見裡面的絲毫光景。
只能看到門上『考古證今,致用要關天下事;先憂後樂,存心須在少年時。』大氣磅礴的對聯一副。
李延睿站定,將對聯內容大聲的誦讀出來,肉眼可見他的神采越加飛揚,臉上疲態一掃而光。
江婉不知這對聯是何人所作,對李延睿當下來說,還蠻應景的,也不禁讚嘆的連連點頭。
好在書院雖然下學關門,但還有院丁值守的值房,母子倆只是來找人,但凡能提供個線索都是極大的收穫。
可是從老門房的嘴裡得知,臨江縣的洪教諭已經返鄉,都不知道是在哪段路上錯過的。
學政大人則行蹤不定。
這就讓江婉和李延睿麻爪了。
「那請問老院公,可知學政大人可有常去之處?」
江婉強撐著的身體早已搖搖欲墜,但還是不得不強打起精神,死馬當活馬醫,多問一句是一句。
難得跑這一趟,來都來了總不好空手而回。
府城書院的老院丁年紀也不小了,但人要比縣書院的那個和藹很多,見母子倆都一副心急如焚的樣子不免心生憐憫,特別是見江婉那一臉的慘白,實在於心不忍。
「學政大人的行蹤哪是老朽能知道的啊?」
「不過,近日大人來了貴客,已不大來書院了,你們在此處久等也不是個事兒。」他停頓了下又緩緩的道:「咱們江陵城中,望江樓最為奢華,向來為待客首選,兩位不妨去碰碰運氣,能不能遇上老朽倒不敢打保票。」
儘管只是猜測,但對於兩眼一摸黑的外鄉來人,他這個建議已十分靠譜。
江婉拉了李延睿連連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