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劣跡

  但是，秦蒙通過跟楊素見面這一點點的時間，內心裡，對楊素忌憚到了極點。

  楊素麵色十分友善，就好像是真的對秦蒙神交已久，可秦蒙從楊素的問話當中，感覺他話里處處是坑。

  要知道，楊林可是北境兵馬監軍，是所有軍旅的直接頂頭上司。

  無論出什麼事情，應該是楊林詢問判斷，之後再處理。

  上一次，秦蒙擅殺弘化守將元鐸，那麼大的事情，長孫晟身負皇命調查，都得楊林親自過問審查。

  而這一次，楊素卻是把楊林晾在一邊，直接問這問那，這可是官場上極為忌諱的事情。

  以楊素的心機智謀，不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那就說明，楊素所要過問的事情，可能楊林都要避嫌。

  到底是什麼事情，能讓楊素這麼重量級的人物，親自跑這麼遠來過問呢？

  在楊林眼前，秦蒙還敢跟楊廣對對眼神，因為他知道，老爺子不會為了一點小動作而大動干戈。就算是火冒三丈，最多就是不痛不癢揍一頓就完了。

  可在楊素麵前，秦蒙不敢玩這樣的小動作，小人最忌諱的，就是在他面前耍小聰明。

  秦蒙臉上表現出少有的恭謹，楊素但有所問，都是低眉順眼，柔聲細語回答。

  楊素忽然話鋒一轉道：「秦將軍，聽聞你與阿史那部攝圖之女有瓜葛，還與朵顏部圖多相交甚密，甚至還將阿史那處羅侯千裡帶回武威，招待甚是周到，可有此事啊？」

  勾連異族，圖謀不軌。

  秦蒙先把楊素問話的潛台詞，給定了調子，楊素總不至於千里迢迢到敦煌，就是問私人的問題吧？

  「回越國公，末將與阿史那部攝圖之女，卻有些不清不楚之處，因為這個，末將已經被監軍大人狠狠收拾一頓了。」秦蒙說完，把跟阿史那羅煙交往前前後後，又說了一遍。

  楊素一邊聽著，一邊眼睛不經意般掃了楊林一眼，楊林面無表情聆聽，也不言語，這就等於是給秦蒙證明了，他說的話都是實情。

  至於圖多，秦蒙講述完畢後，楊素問了一句：「那圖多不過是突厥人，秦將軍奈何為一無名小部，率飛騎千里奔襲啊？」

  秦蒙拱手道：「圖多乃是末將部下，長孫上差出使突厥，末將曾將此人借與上差使用，其鞍前馬後侍奉上差，多少也是有些功勞的。念其為我大隋效力，且因此而遭受阿史那部授意攻擊，末將於公於私，都要為其出頭。」

  楊素嘴角邊浮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如此說來，圖多不說是秦將軍心腹，也是非常親近的部下了？」

  秦蒙話到嘴邊，卻忽然感覺不對。

  楊素問這些話，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是調查他是否勾連異族，心懷不軌。

  可是，秦蒙猛然意識到，楊素有可能是明修棧道，實則暗度陳倉。

  楊素的問話，是有問題的。他自己說出了三個人，卻是在秦蒙僅僅介紹完第一個人的時候，直接略過第二，第三個，問圖多跟他的關係。

  這對於身負朝廷使命的人來說，是非常不嚴謹的。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楊素問的，圖多跟秦蒙的關係，才是他重點要調查的。

  秦蒙腦子裡飛快旋轉，嘴上卻是不能有絲毫停留。

  「回越國公，末將與圖多，關係其實並不緊密，只是，因為機緣巧合，才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跟其來往。」

  楊素也感覺到了，秦蒙好像是看穿他關注的重點，看來，出其不意的問話效果，暫時別想達到了。

  「哦？機緣巧合？請秦將軍仔細講講，怎麼個機緣巧合？」

  「末將與圖多，最初在金寧相見，當時我大隋一部被圍困在馬鞍山水濺嶺，情勢危急，末將帶步騎混合五百，準備增援我大隋被困部眾。突厥當時有二十萬之眾，集結金寧鹽川一線，末將這點兵力，要想增援友軍，則必以瞞天過海之策方可。取金寧的時候，末將認得了圖多，曉以利害，威逼利誘，使其為我所用，一路也多虧他幫忙周旋，才有末將混入水濺嶺，跟友軍取得聯繫反擊突厥後事。圖多因幫助過末將，突厥那邊，他等閒不敢回去，就留在末將身邊。末將對其，並無重用，只是看在他幫助過末將的份上，給他口飯吃罷了。」

  楊素點點頭，他是不能質疑這一段的，因為秦蒙可是解救當時還是統帥，如今是監軍的楊林。

  要是對這一段提出質疑，估計楊林會很不高興的。

  「秦將軍，圖多後來為長孫上差所用，跟你已經沒有來往了，卻為何其在部落被滅，千里迢迢找到你？如果真如你說，你們關係一般，甚至僅僅是利用他，為何要出兵千里助之？」

  秦蒙笑道：「越國公誤會了，末將出兵，非為圖多出頭，而是展現我大隋天威。末將在西平的時候，長孫上差不以末將粗鄙，曾問及定突厥之策，末將當時猖狂，說對突厥，要打得他害怕，輔以分化，則突厥之患可定。當時，長孫上差，可是邀請末將為副使，因為末將於軍旅慣了，故而未曾答應。但打拉結合，以應突厥，是獲得長孫上差肯定的策略。末將借圖多朵顏部被攻擊，出兵報復，不過是藉口而已，跟圖多無關。」

  楊素欲待再問，楊林卻在旁邊輕咳一聲道：「這一點，本監軍可以證明，因為長孫上差問秦蒙的時候，本監軍就在場。而且，本監軍也曾跟秦蒙探討過，對突厥立足於打，輔以分化，這是得到聖上肯定的國策。」

  楊林這麼一說，楊素不好質疑了。

  沉吟半晌，楊素對楊林拱手道：「監軍大人，非是素刁難秦將軍，而是朝廷中對秦將軍的彈劾太多，總計有六十多份。所有彈劾，都點明圖多在北境之外，打著飛驍軍名號，設點攔截客商，收取費用，且開設旅店，包娼放賭。前段時間，聖上力排眾議，留下飛驍軍編制，如今卻是鬧出這等事情，您說，如果飛驍軍跟此事有關聯，致聖上顏面於何地？」

  秦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離著京城幾千里地，居然會有六十多份彈劾？什麼？開設旅店，包娼放賭？

  圖多乾的？

  秦蒙這事情可是只交代給楊廣了，莫不成是楊廣授意的？

  到如今，秦蒙也顧不得忌諱了，偷眼去看楊廣，卻發現，楊廣也是滿臉駭然和震驚。

  楊林面色陰沉，看了一眼秦蒙道：「秦蒙，你有何話講？」

  秦蒙趕緊道：「監軍大人，末將聞聽越國公所言，好似天降驚雷一般，不知所然啊。您知道的，末將和副將楊將軍，一直實地考察敦煌至幽州一線地形，以備突然來犯之敵，越國公所言之事，末將縱然想去做，也沒那時間啊。」

  楊林點點頭，轉頭對楊素說道：「越國公，秦蒙所言，本監軍可以為其作證，飛下軍主將副將，確實是實地勘察地形了，每到一處，都有奏報到本監軍那裡，這個，是絕對做不了假的。」

  楊素皺眉道：「監軍大人，朝廷彈劾秦將軍奏章，可不是風聞言事，聖上對飛驍軍可謂寄予厚望，接到彈劾，馬上命我徹查。我是派人到實地看過的，彈劾之說，不是大體屬實，而是件件屬實。秦將軍部下圖多，非但有彈劾中的種種劣跡，而且，為了誘惑往來客商到他那去消遣，特地購買十餘個西域異族女子助興。尤為惡劣的，是那圖多嫌異域胡姬不夠，派人專門到西域劫掠。雖然事未成，但圖多所派之人，被我大隋巡邊將士拿下，悉數招供之餘，放言他們不敢搶奪大隋子民，去搶西域異族，不關我們大隋的事情。」

  楊林聽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一雙眼睛，盯住了秦蒙。

  秦蒙瞠目結舌，這可算得上是人在屋中坐，禍從天上來啊。

  歷史上，楊素可幹過不少污衊構陷的事情，可在這件事情上，楊素是不敢胡編亂造的。

  否則，只要被查出不實，楊林老爺子的脾氣，除了當今皇帝，還沒人能承受得了。

  「監軍大人，越國公，末將確實是曾下過命令，著圖多於長城外設卡攔截客商。可末將的意思，是通過這種手段，控制住高寶寧生息，即便不能滅了他，也要削弱他的實力。這樣的事情，飛驍軍不好出面，就派圖多這個突厥人來做。」

  「也就是說，你僅僅是讓圖多設卡攔截客商，其他的事情，你一概不知了？」楊林語氣間，有著讓人忍不住哆嗦的寒意。很顯然，老爺子感覺圖多所作所為，不可能跟秦蒙一點關係沒有。

  「沒有，絕對沒有！」秦蒙知道，這時候可千萬不能有一定點的遲疑，楊林老爺子跟楊素不一樣，只要占理，是可以硬氣一點的。

  「哼，高寶寧曾派軍旅護衛商隊，卻是被飛驍軍打退，這，你怎麼解釋？」楊林冷冷道。

  「這一點，確實是末將授意指使的。監軍大人，大隋北境將士，對高寶寧是何態度，想必您是非常清楚的。就算是飛驍軍沒有末將的命令，見到了都要打，更何況，末將告知，只要是碰上高寶寧的部眾，就打！他們要是服打，就小小懲戒一番。要是敢還手，這邊就下死手，他們要是敢下死手，那就直接滅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