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只消一役
2023-11-11 09:26:15 作者: 未濟
秦蒙有些惴惴不安,引楊廣進了私人密室,將身邊人遣走,才問道:「楊廣,到底是什麼要事?」
楊廣面色少有的凝重,問道:「依長官看來,北境之事,可否維持安定局面?」
秦蒙的心裡,一下子緊張起來。
這還真是個要命的問題,北境安定與否,決定性的因素,就是看突厥。
別看楊廣就一句問話,這裡面牽扯到的問題,可是事關大隋國運的重大戰略決策啊。
「晉王殿下,聖上有意圖南?」秦蒙沒有直接回答楊廣的問題,反而是反問了一下。
楊廣略略一愕,馬上恢復正常:「看來,諸多事情,還是瞞不過長官啊。自上古以來,中原,便涵蓋黃河南北,長江兩岸。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斯之謂也。然晉之後,中原分崩離析,至今,已經有三百年了。」
儘管秦蒙知道這段歷史,以及未來的歷史走向。但他還是對楊廣的話,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兩晉以後的中原,混亂長達三百來年,這其中,太多的戰亂,太多的政變,仿佛一鍋亂粥一樣沸騰不已。
尤其是北方中原,多了草原之患,底層的老百姓,家無完家,人無完命,夫無完婦,已經成了常態。
別說是安定的生活了,就是吃口飽飯,對百姓而言,都是一種奢望。
人們渴望能有安定和諧的生活環境,但這種渴望,在長達三百多年的時間裡,就如海市蜃樓一般,虛幻,縹緲,遙不可及。
混亂的中原,需要一個偉大的帝國!
水深火熱的民眾,需要一個偉大的王朝!
破碎的山河,淚眼的黎庶,將在這個偉大的王朝帝國下,重新修復,再鑄輝煌!
秦蒙內心不覺激動起來,還有什麼,能比親身見證一個王朝的偉大崛起,更令人激動的呢?
不過,一個偉大的王朝,是需要無數志同道合,甘願為之付出鮮血和生命,一點一滴,一步一個腳印建立起來的!
秦蒙調整了一下心情,嘆道:「觀中原歷史,若欲天下太平,必天下大一統方可。周之百餘諸侯,同宗同源,卻是自相殘殺,戰亂八百餘年方艾。始皇興,天下一統,才有秦漢之盛。如今,天下罹亂久矣,是該亂極歸一了。」
楊廣聽秦蒙說出這樣的話,斷定他會有自己獨到的想法。
「長官,願聞賜教。」
這並非是楊廣自己沒有想法,更不是楊堅沒有戰略決策,而是茲事體大,兼聽則明。不管什麼事情,多聽聽,多看看,多想想,總是沒有錯的。
秦蒙沉吟一下道:「聖人云,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以秦某看來,天時地利人和,皆為謀大事者不可不察之事。如今,天下思定,江左昏聵,只知《後庭花》之艷詞,腐且朽也,天時,已盡在我大隋之手。」
說到這裡,秦蒙皺了一下眉頭:「江左所賴著,長江天險爾。然江左戰備鬆弛,軍無鬥志,其上靡靡,其下噩噩,縱有長江天險,亦何顧哉?至於人和,我大隋上下一心,眾志成城,無往而不利,更無需多言了。」
秦蒙說了半天,終於把話題扯到了楊廣問的事情上。
「欲平江左,必先解北境突厥之患也。然北境之患,急不可圖啊。」
楊廣笑道:「朝廷重臣,也多有言突厥不可圖也。然長官屢戰突厥,未有敗績,亦言急不可圖,莫非,突厥之患,當真要牽扯大隋永無寧日乎?」
秦蒙搖了一下頭:「非也,突厥之患,在犯邊,而非其勢大。聖上先以重兵痛毆犯邊之寇,後以長孫上差出使突厥,分化各部,令其畏我大隋,且自生嫌隙,彼此猜忌,如此,突厥便無南下之心。如今,聖上之策,已見成效,堅持下去,兩三年內,北境之兵,自可抽調南向。」
楊廣長長吐了一口氣,自語道:「兩三年,兩三年……」
秦蒙知道楊廣因為什麼在這叨念,笑道:「晉王殿下,可是朝廷開支太大,有些不堪承受?」
楊廣嘆道:「就是如此啊。軍旅用度,本就是無底洞,因戰亂遭災的百姓,需要扶助救濟,這哪一樣,不是花錢如流水般?長此以往,朝廷,真的是不堪重負啊。」
秦蒙笑道:「便是不堪重負,也要咬牙堅持下去啊。哪一個偉大的王朝,不是辛苦打拼出來的?突厥之患,只消一役,便可暫定。」
楊廣訝然道:「一役?未知長官欲謀何處?」
秦蒙兩眼中似有火光濺出,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原北周都督高寶寧。」
楊廣是聰明極頂的人,同時,他也在北境待了這麼長的時間,對北境戰事,有了很深入的了解,馬上,就知道了秦蒙意圖之深遠。
北境邊患,唱主角的,毫無疑問是突厥人。
但是,突厥人南下如入無人之境,除了其自身戰力恐怖之外,有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原來的北周舊部,充當了突厥人的智囊和幫凶。
楊堅代周立隋,大部分北周舊臣,都歸附到了楊堅麾下。
但有不少,或是叛亂,或是逃走,並不依附楊堅。
其中,有不少北周舊部,就投靠了已經是阿史那攝圖可賀敦千金公主那裡。
這些人當中,最有實力,最負盛名的,就是原北周大都督高寶寧。
北周舊部,對於北方中原地理,風土人情,甚至軍事部署,軍力配置,都非常熟悉,他們和現在的大隋的文官武將,之前本就是同僚,可以說是知根知底。
因而,在他們的指引下,突厥人南下就目標明確,選擇的目的性更強。
這部分北周舊部,人不多,但為禍程度,甚至超出了兇殘的突厥人。
所以,很多北方中原人,恨這些帶路黨,更甚於突厥人。
尤其是高寶寧,計賺楊林,幾萬將士因之命喪沙場,此仇此恨,當比突厥人洗劫六郡,還要讓人咬牙切齒。
饒是楊廣少年老成,喜怒幾不行於色,也是滿臉憤很:「不誅此獠,豈若鯁在喉也?長官的意思,莫非是改變打擊對象,即對突厥留友善之意,又能剪除突厥臂膀?」
秦蒙點頭道:「正是此意。聖上高瞻遠矚,突厥來,則迎頭痛擊,不來,則懷敵附遠,此英明果敢人主所為也。打北周叛逃舊部,一則清理門戶,二則震懾突厥,三則除心腹之患,實為有百利而無一害也。」
楊廣深深一躬,雙手拱過頭頂:「長官高見,卑職一定將此議,上達聖聽。敢問長官,可有良策具體實施?」
秦蒙沉吟道:「對北周舊部,也要區別對待,依然是打拉結合。凡無重大過錯者,只要南下認祖歸宗,還是要網開一面的。但對類高寶寧者,無論其有何表現,不惜一切代價,誓誅此獠!」
楊廣點頭稱善:「如此,倒是能分化北周舊部。然高寶寧盤踞塞北幽州之外,經營日久,且麾下精兵猛將不少,只恐,急切間亦難圖之啊。」
秦蒙笑道:「高寶寧之經營,在南聯中原,西結突厥,幽州之外,乃苦寒之地,物產極差,倘切斷其西其楠兩線外聯補給,縱高寶寧麾下猛虎成群,何足道哉?」
楊廣大喜,也不避諱秦蒙,直接當著秦蒙的面兒,寫下奏陳,星夜送往京城,面呈御覽。
很意外的是,這份奏陳上去,遲遲沒有回音。
過了能有兩月有餘,直至寒冬來臨,秦蒙楊廣沒有等來京城的消息,卻是很意外迎來了北境三司兵馬監軍楊林。
這一次,楊林不是採取突然出現的方式閃臨,而是讓手下牌官正式通知,於某某日到武威視察軍務,秦蒙務必攜所有下屬軍官,當面述職。
秦蒙一下子就犯起了嘀咕,想來想去,還是把楊廣偷偷叫來,私下裡商量事情。
「楊廣,監軍大人可馬上就要來了,你說,這一回,不是找咱們清算什麼的吧?」秦蒙想想鐵面無私的老爺子,就感覺脊樑後冒涼風。
楊廣想了一下道:「應該不會吧?長官最近也沒做什麼事情啊,就算是兩個多月前,千里奔襲,深入草原腹地打了一下子,有那麼點私自調動軍旅的嫌疑,可一來戰果斐然,二來都過了這麼長時間了,監軍大人不會臨近年根要進京述職的時候,來找咱們算帳吧?」
秦蒙歪著腦袋想想,深吸一口氣,長長吐出道:「我也是這般尋思的啊,可是,不是找咱們算帳的,那又能是什麼事情呢?監軍大人可是監督三司兵馬啊,年根必須要面聖述職,跑咱們這裡幹什麼?」
楊廣琢磨半天說道:「監軍大人,一向是以國事為重,斷然不會因私至此……長官,依卑職所見,咱還是別猜了。反正監軍大人也捨不得殺你,就算是清算什麼,挨頓揍也就完了,您吶,咬咬牙就過去了。」
秦蒙一瞪眼睛:「這是什麼話?挨頓揍咬咬牙就過去了?楊廣,咱可說好了,到時候有事大家一起扛啊。好傢夥,事情都是大家一起乾的,憑什麼我自己扛?要真的是監軍大人揍我,你要不拼死阻攔,過後,我挨多少,你也得挨多少,不能有功大家一起領,有過我一人擔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