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準備往遠里打

  等阿波可汗在祭壇上磕頭，而後又跟楊廣推杯換盞，秦蒙知道，一切，都按照預想有條不紊進行著。

  秦蒙讓楊廣去露臉，並不僅僅是嫌待人接物麻煩，而是有著更深層次的考量。

  楊廣從京城趕來，投身到他的麾下，這件事情，元胄居然都不知道。那就說明，楊廣為皇帝直接授意，帶有使命偷偷來的。

  這很好理解，朝廷對於邊貿一事，爭論頗大。

  反對一方有自己的道理，本來就像是防賊一樣防著突厥人，現在你邊貿一開，這不是放突厥人進來麼？

  而贊同的一方，也有自己的道理，跟突厥人邊貿往來，就是一種雙方交往的另類探索，你放不放，突厥人都要來，索性，不如看看有了邊貿之後，突厥人會不會重新審視跟大隋的往來定位。

  估計楊堅是咬著牙把敞開邊貿當成國策實行，因為大隋北境的三路大軍，對突厥都有勝績，而且，長孫晟那邊也是不斷有好消息上陳，求穩，估計是楊堅的最真實的想法了。

  秦蒙知道大隋的歷史走向，穩定北境，然後揮師南下，將所有中原版圖納入麾下，是楊堅雄心勃勃的計劃。

  但從開皇二年起，因為突厥大規模犯邊劫掠，為了北部戰事，楊堅甚至抽調了跟南陳對峙的軍旅，先不說這對楊堅的整體戰略布局有多大影響，光是因為戰事往裡砸的錢，都夠楊堅睡不著覺的了。

  邊貿無疑是能夠維繫北境穩定的一種策略，楊堅天子金口一開，就必須要做好，否則，對於新興的大隋，對於楊堅這個皇帝來說，會招致太多的質疑。

  既然是國策，那執行策略的人，按常理來說，就應該是朝廷重臣。

  擇一官位高，威望大，能鎮得住場子的人來統領武威。

  而非常奇怪的是，最後，這件差事好賴不賴的，落在了秦蒙的身上。

  秦蒙理順了這些，就要琢磨楊堅是怎麼想的。

  思來想去，秦蒙最後想到了四個字。

  關隴貴族！

  兩晉以後，北方中原即便是在草原民族統治之下，中原貴族也都得到了長足的發展，至隋唐時期，關隴一系的貴族，幾乎把持了北方中原王朝的所有命脈。

  魏，周，隋，乃至之後的大唐，掌控朝堂的，無不是關隴貴族出身。

  楊堅正是深刻認識到這一點，所以會刻意打壓，希望大隋國祚長遠。

  楊林楊廣，那是皇族，楊堅肯定會把最大的信任給他們。

  而對於關隴一系的人，楊堅則是處心積慮想要打壓，眼下信任這些貴族及其利益相關者，不過是暫時利用罷了。

  不然，元胄身為欽差，統領北境地方政務，不會連個小小的沒有軍政官銜的自己都擺不平。

  想了這些，秦蒙忽然感覺很累，也有些迷茫。

  穿越到了大隋，讓他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也有了對人生別樣的感悟。

  偶然想起後世的生活，秦蒙比較懷念，但絕不抱怨到了這個時代。

  讓楊廣露臉，為的就是讓他積攢功勞人脈，秦蒙不會跟後世的一些專家一樣，認為楊勇登上皇位，或許比楊廣就好。

  歷史的選擇，有其偶然中必然，更有必然中之偶然，除了涉及到小命，秦蒙是不想篡改歷史的。

  「長官，阿波一部，已經安頓好了。」

  就在秦蒙胡思亂想的時候，楊廣到了跟前，向他匯報。

  「看你的樣子，所有的事情，都應該辦妥了。」秦蒙淡淡道。

  楊廣拱手道：「異常順利。按照長官吩咐，贈予阿波可汗十口大鐵鍋，並表示讓咱們的人引領阿波一部的人進行交易。阿波可汗十分痛快，馬上就拍板同意，並且表示，如果可能的話，可以讓咱們的人帶東西到他們部落那裡。」

  「淡定，淡定。只擺平了小小阿波一部，有何可高興的？突厥很大，等咱們把阿史那部搞定了，才算是有點成績，不負皇恩啊。」

  秦蒙能夠理解楊廣的小得意，畢竟，阿波一部被震懾住了，而且是突厥一個較大部落跟大隋友好通商，這成績，可不僅僅是楊廣面上有光，楊堅作為幕後最高決策者，也是有決策英明的功績的。

  楊廣神色低調下來，但眼底里，還是有抑制不住的興奮表現出來。

  「長官，阿波一部示好，意義非同尋常啊。這可是突厥中很有影響力的部落，阿波一部做出表率，一方面，可以對其他突厥各部產生積極效應，另一方面，朝堂中對待突厥，非戰即降的極端爭議，也算是有了事實的範例，可以閉嘴了。」

  秦蒙點頭笑道：「聖上神武雄才，運籌帷幄，才有武威打開局面。當然，臣下謹奉聖命，也是出力不少。晉王殿下，總算是可以鬆口氣了吧？」

  楊廣得意歸得意，但還是恭謹有禮。

  「長官切莫提晉王二字，在您面前，卑職永遠都是後進學生。」

  秦蒙朗聲笑道：「豈不聞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後進於禮樂，君子也。以你我觀之，還當真是野人君子啊。」

  秦蒙引用的這段話，是《論語》先進一篇中的對話。

  意思是，沒有世襲特權的山野之人，要想做官，就必須要先學習禮樂，再被朝堂所用。

  而有世襲門楣的人，是因為家庭背景先做了官以後，為了能做好官，不得不學習禮樂。

  秦蒙藉此，是調侃他和楊廣之間懸殊的身份，多少，是有點曲解孔子名言的味道。

  楊廣笑道：「長官，聖人還說，如用之，則吾從先進也。門楣背景，或許讓人列位朝堂，但真正能為江山社稷扶危助困的，還就是先進之野人。」

  秦蒙擺擺手道：「不說這些了，接待阿波可汗一事，你做的不錯。不過，我們的終極目標，可不僅僅是阿波一部，而是整個突厥。這樣，接下來的時間裡，你把接待一事，交於關向處理，你專心統領武威防務。當然，隔個一兩日，還是要像看朋友去看一下阿波可汗的。」

  楊廣微微一皺眉；「長官，您莫不是擔心，武威或有戰事？」

  秦蒙凝重道：「司馬穰苴有言，國雖大，好戰必亡，忘危必亡。阿波可汗算是開了突厥人和大隋睦鄰友好的先河，不過，就跟咱們大隋有人不希望跟突厥友好一樣，突厥人那邊，肯定也會有這樣的人。」

  楊廣豁然開朗道：「長官所慮極是，咱們怕的，不是這些人明刀明槍殺來，就怕他們暗中搞破壞，蓄意製造衝突，讓咱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互信，土崩瓦解。」

  「嗯，就是這個意思。武威曾大破勁敵，突厥人沒個十萬八萬，是不敢正覷武威的。但是，武威之外呢？楊廣，倘你若想對付阿波可汗，會採取什麼樣的策略？」

  楊廣略一思索道：「阿波可汗雖帶了一萬餘眾，精銳之士也不少。但從武威交易貨物極多，攜帶回本部，必然會影響到整體的速度。卑職若是想對付阿波可汗，只消一千鐵騎，選准機會，也不傷人，向阿波可汗攜帶貨物下手，打一下放把火就跑即可。」

  說到這裡，楊廣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長官，若是有人對阿波可汗下手，必不在我大隋境內，甚至，不會離大隋邊境太近。則我方縱有鐵騎良兵，也幫不上阿波可汗什麼忙啊。」

  秦蒙頷首道：「你說的，都是實情。但是，阿波可汗此舉，肯定會招致大量不滿，阿史那攝圖，肯定是最為不滿的。如果他真的被針對了，你說，我們要是不管不問，那還有誰，敢跟我大隋往來？」

  楊廣十分認同秦蒙的分析：「確實是這樣，不過，碰上這樣的事情……」

  說到這裡，楊廣忽然腦子裡閃過了一個念頭：「長官，您不會是有什麼想法吧？」

  秦蒙讚許看看楊廣，看來，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對方能很輕易的就讀懂你的想法。

  「可知封狼居胥之故事？」

  楊廣駭然道：「長官，您，您不會是想率兵殺入突厥腹地，一舉潰之吧？」

  秦蒙擺手笑道：「我可沒那麼大的野心，也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大隋國力，也不允許我們這麼幹。但是，突厥犯我中原，屢屢得逞，何也？不就是因為其眾善馬，來去如風麼？我們，不可反其道而行之？」

  楊廣愕了一下，旋即快速思考起來。

  半晌，楊廣道：「長官，您屢屢以戰刀陌刀連弩與友軍交換戰馬，是不是早就動了這個念頭？」

  跟明白人不說假話，秦蒙很大方承認了。

  「若效冠軍侯，黃金鋪路，粟米秣馬，突厥可破，但大隋也會跟著垮了，得不償失。但我等若是效仿突厥人那樣，戰馬飛奔，深入突厥腹地邊緣，打一傢伙就跑，未為不可吧？」

  楊廣謹慎說道：「以長官麾下健騎而言，完成此類突襲，絕不成問題。關鍵是，如此奔襲，必深入敵境，軍械好說，糧秣卻是不好解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