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寒冬熱土

  關向敬服：「大人，卑職知道了。還有件事情，李家響應大人號召，除了嘉獎之外，李大人將不少李家少年子弟，安插到涉邊貿職缺當中。有不少地方豪強言及此事，他們雖然比李家慢些響應，但終究是配合了官方，怎麼就不能安排他們的一些人進來。」

  秦蒙笑道：「人吶，有時候就是這樣。你好好說的時候，他們不以為意。等看到了好處，一窩蜂衝上來，還抱怨為官不公。關向，這事情，你親自去做，凡武威境內少年，十六到二十歲之間的，都可報名，官府會在這當中選拔可用之人。」

  關向愕然：「大人，您，您這是準備幹什麼？」

  秦蒙長吁道：「古之聖能者，光耀汗青，非一人之力也。其手下能者，不可勝數。能者齊心，方能成就一番事業。秦某不敢自比聖能，卻知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武威諸官，皆可稱之曰能，然邊貿一開，同僚者縱三頭六臂，可掌控如此繁多瑣事？能官，必有練吏輔之，才可成事。」

  「大人所言，故是有理，然錢糧何出？」

  關向的擔憂，是很有道理的。

  在古代，朝廷只為吏部在冊的官員發放俸祿，而官員下屬的吏，則是沒有俸祿的。

  官僚官僚，實際上是兩種人。

  官，是朝廷正式認可正式養著的。

  而僚，則是官員為了開展自己的工作，私人豢養的幕僚。

  朝廷，是不會為了官員的幕僚發俸祿的，這就需要官員自己解決私人幕僚的生計問題。

  秦蒙的設想是不錯的，從武威少年人中選拔能者，充當幹練小吏，輔佐官員做事情。

  可這幫人的生計問題，朝廷肯定是不會給錢糧供養的。

  小吏跟鐵匠隊可不一樣，鐵匠隊是為軍旅直接服務的，為確保軍旅戰鬥力，楊林可以申請個特殊的軍旅下屬編制。

  可小吏就不歸軍旅管轄，要想獲得朝廷認可的編制，需向吏部報批，審驗後才行。

  可以想像，吏部是絕對不能開這樣的先河的，你這裡報了批了，那別的地方再申報怎麼辦？總不能就你這裡特殊，別的地方都得干看著吧？

  關向知道秦蒙是怎麼想的，也認可他的說法。可是，最關鍵的問題是，你怎麼養活這些人？

  秦蒙詭秘一笑：「關大人，還是那句話，我只教你一遍啊。可向武威當地豪強言明，武威邊貿，恩澤每一個武威人，然建立邊貿集市，需用人用錢，人，需要遴選，錢，則需要大家共同籌集。捐錢者，非但可以以貿易稅收抵扣，加上利息奉還，而且，可以根據出錢多少，保送若干名額子弟，進入到官府培養幹吏隊伍中來。」

  關向目瞪口呆，秦蒙這借雞生蛋的點子，玩得簡直是爐火純青啊。

  要人，要錢，你還得上趕著，這小上司腦袋裡到底裝的是什麼啊？怎麼這麼多鬼點子啊？

  秦蒙沒有理會關向的神態，捏著下巴想了一會兒道：「關向，好好運作一下，張榜，一切搞得透明無比。既然敢幹，就不怕貼出來！有錢的，可以弄人過來培養成幹吏，沒錢的，你有本事也行！而且，直接把待遇寫出來，干滿一年，十兩白銀，這僅僅是薪資，還不包括做事的補貼，衣食住行，皆有補貼。」

  關向有些急了：「大，大人，這價格，這價格……」

  秦蒙正色道：「關大人，不要這麼驚訝，閻王還不差惡鬼呢。想把事情干好了，不給優厚的待遇，行麼？放心，只要邊貿一開，稅收是咱們管的吧？到時候怎麼弄錢，那就是你的事情了，難道還要我教麼？」

  關向這回不但急了，而且怕了：「大人，您這不是讓卑職往火坑裡跳麼？稅收，那可是朝廷的啊。咱們是可以截留部分為己用，但您這麼大手筆，只怕，只怕……」

  秦蒙一瞪眼睛：「怕什麼？方法你想，事兒你做，到時候是我簽字上報，到時候查下來有我頂著呢。」

  關向哭笑不得：「大人，話是這麼說的，但您畢竟是代理節制武威事務，真的出事了，王爺一個調令就把您調走了，卑職，卑職可是頂鍋的不二人選啊。」

  秦蒙安慰道：「關大人，放心，秦某可不是事了拂衣去之輩，當然，你要是還不放心，完全可以讓別人去做。但咱可說好了，小吏都是那麼高的待遇，官員的待遇，只能比小吏好十幾倍，而不會連小吏都比不上。」

  關向猶豫半天，覺得還是跟著秦蒙干吧。

  反正已經麻木了，這位小上司又不是第一次捅婁子了，跟著他，已經把武威地方豪強收拾得哀嚎遍野了。

  現在，是獲得豐厚回報的時候，遭罪都遭了，也應該撈點好處了。

  關向馬上按照秦蒙的意思，出榜招人，自己也不閒著，找到武威地方豪強，詳細把秦蒙的用人標準和待遇再說一遍。

  地方豪強那都是人精，一聽關向的講解，就知道武威府衙，是準備借雞生蛋，讓大家出錢，把邊貿這一攤子支起來。

  可你明知道是這樣，卻是沒有絲毫辦法抵抗。

  要麼，就權當不知道，悶頭過自己的日子，反正這回隱性要錢，還算是自願的。

  但你要是不響應武威府衙的出錢集資，那保送培養掌管邊貿小吏的名額，可就一點別抱念想了。

  朝廷有人好辦事，這是自古以來的至理名言，你府衙當中沒人，就算認識京官有什麼用？縣官不如現管啊。

  權力，萬惡的權力，芝麻大點的權力，就能讓人折腰啊。

  李家，照例是第一個捐錢的，他們本身就有李應偷偷安插的本家族的人，現在需要表現了，能不幫忙甚至算是幫凶麼？

  關向毫不猶豫，按照預想的價目，給李家又安排了幾個名額。

  別的地方豪強一看，這可不能再等了，紛紛出錢，表示一定大力支持府衙為民造福之壯舉！

  別看這舉動涉及到了權錢交易，但卻是非常透明，非常公平的。

  錢，都是實數，名額，也是根據實數分配的，誰也別想從中鑽空子。

  寒冬來臨，這本應是農耕文明休養生息的時機，卻是在這一年，偌大的武威，人流攢動，竟然是門庭若市。

  地方豪強都知道武威要開放邊貿了，哪一家沒個生意買賣？以往的時候，都是行走固定路線，或者是跟行走商賈做買賣，現在，大家可以在家門口面對各方商人，家裡有貨的，趕緊往主城裡搬啊。

  等到客商雲集的時候，再從家裡出貨，那還不黃花菜都涼了？

  關向等秦蒙把兵營和府庫都騰出來，開出了比別的庫房貴出好幾倍的租賃價格，才知道秦蒙為何敢給出那麼高的待遇。

  人貨這麼一流動，稍稍動動腦筋，就是財源滾滾啊。

  官府的庫房，軍營的庫房，那是什麼概念？絕對安全的保障啊！

  別嫌價高啊，就這麼個價，你還得拉關係托人，才能進入到這類特殊的庫房當中。

  地方貨運密集，還算是在可控範圍之內，這幫人是非常怕武威府衙官吏的，一言不合，就能收拾你，誰敢不聽啊？

  另外一幫人，可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秦蒙讓關向發榜當中，有面向所有武威境內人群的選拔名額，符合年齡，還有基本素養的人，都可以報名參加選拔。

  老百姓差點瘋了，開玩笑啊，一年十兩白銀，十口之家一年耕種，風調雨順，沒病沒災，都未必賺得到。

  而且，咋回事？還包吃住有福利，你就別說讓我幹什麼了，殺人放火不行，當頭驢給你沒日沒夜拉磨盤總還是可以的。

  武威境內，凡屬有符合條件的家庭，拖家帶口，全都扎堆到了武威主城這裡。

  關向一看人太多了，趕緊組織人手疏散人群，但人家跟你採取非暴力不合作行為。

  你讓我閃開，行，你咋說我咋照辦。

  讓我離開武威城？不成！俺是來看孩子參加選拔的！

  對了，您老有門路沒？有的話幫一把唄？到時候孩子有出息了，肯定會報答您的。

  關向等一干官吏，被蜂擁而至的老百姓給折騰得苦不堪言，但又不敢不管。

  這麼多的人，一旦發生擁擠踩踏事故，死的可就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幾十甚至上百啊，那就是震動朝野的大事情了。

  折騰了幾天，關向實在沒辦法，只好找到秦蒙，把外面的情勢說了一遍。

  秦蒙哼了一聲道：「怎麼回事？這就沒法子了？關大人，我可是極力保舉你為武威郡守的，這麼點小事都處理不好？」

  關向頹然拱手道：「大人，卑職確實智拙了，有什麼好法子，您再指點一下卑職吧，卑職，已經三天沒睡好覺了。」

  秦蒙無奈搖頭道：「有三天沒睡好覺的工夫，啥主意想不出來啊？這些老百姓來這裡為的什麼？從他們最關切的問題下手，不就一切都迎刃而解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