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洛陽長孫

  重責，還八十軍棍？

  八十軍棍是什麼概念？就算是假打，一頓棍子下來，那也是皮開肉綻，若是真打，不死也殘啊！

  還沒等秦蒙想清楚這一切，隨著楊林一聲令下，書房外兩名親兵闖了進來，一人抓住了秦蒙一條胳膊，就要往外拖。

  「王爺，王爺，切勿動怒，事情原委，已經查明了，好生說話便是，何必再打？」

  在書房屏風後，轉出一人，秦蒙看向這人，不覺暗暗喝彩。

  這人約莫三十多歲，身長八尺，形體偉岸，著一身便裝，看上去好像是世家子弟一般，生得面如冠玉，目似朗星，渾身上下，透著濃郁的書卷味，但那一雙眼睛，卻是難掩勃勃的英雄氣概。

  楊林起身，衝著那人微微一躬，拱手道：「本王無能，屬下刁頑，讓上差見笑了。」

  說完，楊林一轉頭，衝著秦蒙喝道：「小畜生，若非上差出言，你這八十軍棍，可是半點也逃不了的！」

  秦蒙腦子裡飛快旋轉起來，楊林以靠山王之尊，都要躬身見禮，口稱上差，也就是說，這人是皇上派來的！

  欽差啊！

  不管是誰安排的，這人躲在屏風後，偷聽這些對話，都可視作是殺元鐸一事的口供。

  王爺震怒，準備痛打一番，實際上就是做做樣子的。

  尤其是那聲小畜生，分明就有當面教子的味道。

  自己的孩子犯了事兒，都準備打了，那麼，上差你好意思不出手阻止一下？

  想清了這些，秦蒙趕緊向那人拜下：「多謝上差美言，免了秦蒙一頓好打。」

  那人扶起秦蒙，頗有些戲謔味道道：「周盤秦郎，亦懼皮肉之苦乎？」

  秦蒙趕緊拱手：「王爺馭下，如嚴父教子，仗痛可忍，然有負王爺教導，讓王爺生氣，其行何異不忠不孝？」

  那人哈哈大笑，對楊林深深一稽：「王爺，富仁所薦，當真非泛泛之輩。」

  楊林面有小得色，卻是很恭謹：「倒有些小聰明，若非看在富仁面上，哪裡容得他這般刁頑？」

  說著，楊林請那人上座，自己坐了下首，輕輕咳了一聲，秦蒙趕緊屁顛屁顛走到楊林側身後，低頭十分恭謹侍立。

  「秦蒙，此乃天子聖差，長孫晟是也。我與季晟有舊，便服至此，所談非公事，故無需繁縟禮節。季晟（長孫晟的字）文采斐然，武藝高強，人品端肅，足為汝師，可……」

  楊林的意思，就是給你秦蒙鋪路認人了，你趕緊跪下磕個頭，認個師父，有這樣的師父罩著，日後肯定是朝中有人好辦事啊。

  誰知道，楊林側首一看，秦蒙抬起了頭，竟然是驚訝萬分看著長孫晟。

  秦蒙此時，也真的是震驚無比。

  他知道眼前的這個人，絕對是朝堂重臣。但沒想到，他竟然是光耀隋唐的大名鼎鼎的長孫晟！

  長孫晟出身名門，文武雙全，就不表他生前幹了多少彪炳史冊的事跡，就看他死後，被大隋追贈金紫光祿大夫，揚州大都督不說，唐太宗李世民繼位，重贈其上柱國，司空，齊郡王，諡號為獻。

  當然，此等榮光，也是沾了他一雙兒女的光。

  長孫晟的兒子，就是大唐太宗國舅長孫無忌，而女兒，就是大唐太宗皇帝的皇后，長孫無垢。

  可想而知，長孫晟在群星璀璨的隋唐眾多人才當中，何等閃耀！

  「莫非洛陽長孫晟乎？」

  長孫晟乃是洛陽人氏，秦蒙這麼問，就是想確認一下。他一時間有點迷弟的感覺，不覺出口問道。

  咳！楊林狠狠咳嗽了一聲，秦蒙可是真的有些失禮了。

  秦蒙這才從恍惚間回到現實，趕緊跪下施禮：「卑職為上差神儀失態，請上差恕罪，請王爺恕罪。」

  楊林哼了一聲：「你也知洛陽長孫氏乎？」

  秦蒙挺腰拱手：「上差盛名，誰人不知？文則文史名震朝野，武則一箭雙鵰令突厥奉為勇士。初仕北周，則為司衛上士，累官至奉車都尉。及至我聖明天子受禪，任儀同三司，進左勛衛驃騎將軍。突厥所居，綿延萬里，盡在上差胸壑，天子遣上差至此，大隋北境，定矣。」

  這一回，輪到長孫晟和楊林面面相覷了。

  要說知道長孫晟盛名，倒也說得過去。

  關鍵的問題是，秦蒙點到的大隋北境定矣，明顯是有所指的。

  秦蒙肯定長孫晟來此的主要目的，就是解決突厥邊患問題。而且，秦蒙信心滿滿確定，長孫晟是能夠解決這個問題的。

  按照常理揣度，天子派欽差至邊患統帥處，肯定是傳達上意，勞軍慰問的成分大些。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

  直接制定解決邊患問題，這就有點越俎代庖的意思了。

  一般來說，朝堂是不會幹涉邊塞將帥的具體事務的。就算是有重大策略調整，也不會空降欽差直接轉達，而是需要前方統帥回京述職，詢問具體情況，然後根據實際情況做相應的調整。

  直接猜欽差是來解決邊患問題的，不是極具戰略眼光縝密分析出來，就是不知道深淺瞎猜一氣。

  半晌，長孫晟笑著問道：「秦蒙，你如何篤定，本差是來定患，而非勞軍的？」

  秦蒙猛然意識到，自己見到長孫晟太激動了，一不留神，把話說得有些過了。

  這總不能說，我是後世穿越過來的，雖然不知道所有秘密，但大體上的歷史框架，我還是知道的。

  想了一下，秦蒙拱手道：「回上差，卑職是瞎猜的。」

  長孫晟眉頭一揚，看了一眼楊林，轉頭對秦蒙笑道：「若是瞎猜能如此神准，那你不妨再猜猜，本差該如何定患啊？」

  秦蒙一咧嘴，知道這話是蒙不了長孫晟的，便把眼睛轉向了楊林。

  楊林冷哼道：「秦蒙，水濺嶺那裡，本王說過什麼可還記得？但有所想，可知無不言，用則責在本王。哼，今天，你要是不說出個能說服本王和欽差瞎猜出來的理由，八十軍棍，恐上差不會再求情了。」

  秦蒙趕緊拱手：「王爺息怒，上差乃兩朝重臣，突厥攝圖可賀敦，北周皇室千金公主，出嫁時便是上差隨團千里護送。待到突厥，阿史那王族仰慕上差，留上差滯留突厥一年多之久，上差踏遍突厥山水，熟知突厥山川地貌，風土人情，大小部落。此誠為聖上北邊用事之智庫，若非決斷乾坤之用，聖上萬萬不會派上差至此的。」

  長孫晟撫掌大笑：「王爺手下，可謂人才濟濟啊。未想一參將，竟有如此眼光見識。」

  楊林藏著笑，卻是努力裝著挑秦蒙的不是：「哼，小小年紀，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說話卻是瞻前顧後，老氣橫秋。本王行伍之人，最看不得此等行徑。」

  「王爺過謙了，以吾觀之，此子乃胸懷不測之術之輩。秦蒙，叫你過來，本來就是調查一下擅殺元鐸的事情，不想，卻有這樣的收穫。依你之見，本差北境用事，該當如何？」

  秦蒙恭敬道：「上差至此，已是聖上運籌帷幄，上差成竹在胸，這個，卑職無論如何，不敢再猜了。」

  楊林喝道：「還藏著掖著？莫非，本王不打，就改不了你這毛病？」

  秦蒙對楊林，越加敬服，表面上看，老頭子是訓孩子一般訓斥，實際上，卻是敲打幫襯。

  長孫晟是誰？那是直達皇帝那裡的欽差！只要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等於是皇帝那裡，知道了有你這麼號有用的人！

  秦蒙慨然道：「自兩晉以來，北方中原，皆為外族所乘。至我大隋天子，雄才大略，一統北方中原，欲一掃中原之於塞外屢敗之羞，此誠奮勇人君之為也。然突厥勢大，滅之萬難。唯以勇武震懾，使其不敢南覷，再出使北邦，尋歸心大隋者，則彼必相互狐疑猜忌。突厥外不敢加兵大隋，內無以聚眾生亂，則犯邊之患，定矣。」

  長孫晟驚嘆連連：「不期行伍之間，竟有如此見識！秦蒙，實不相瞞，本差到王爺這裡，就是詢問最新戰況，以定出使突厥之期。君即有真知灼見，想必會有良策教我。」

  秦蒙沉吟一下，還是想看看楊林的表情再說話。

  一側頭，他卻發現，老爺子已經把腰間皮帶抽下來，眼看著，是準備抽人啊。

  秦蒙一哆嗦，趕緊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上差，突厥為大小部落聯盟，有攝圖強武有力震懾，就是鐵板一塊。分而化之，乃破解唯一之策。欲分化之，則必要選好目標。小部落只能受欺負，因而，上差可以皇命，賜其豐厚財物。攝圖若奪，則開罪小部落，若是不奪，則小部落必感念皇恩，心必異也。卑職這裡有一人，名喚圖多，乃朵顏部人，熟知突厥中小部落，可帶在身邊，問明各部情況，擇部賜物，則小部落這部分，自可分化出來。」

  長孫晟點頭稱讚：「嗯，此言甚是，本差有些忽略這些小部了，就如君言，賜些財物就是了。未知大中部落，可有所教？」

  秦蒙笑道：「大中部落，上差熟稔於胸，早有對策，莫要卑職班門弄斧了。只是有一件事情，上差須知，把握得好，會有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