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 普通人

  這個當年他一手扶持著的孩子，果真是長大了，剛才竟能說出那樣的一番話。

  但這一番聽起來，無厘頭的言語卻莫名撫慰了他的心靈。

  或許就像趙橋吟所說的那樣，陸千昂一直以來不能接受的便是自己歸於平庸，變成了一個最普通的人。

  他始終惦記著自己曾經風光一時的時候，或許並不是想讓別人再來尊敬自己，但卻一時之間難以接受這巨大的落差。

  這一夜陸千昂很晚才睡去，他不知自己究竟有沒有想通這件事，但到最後他卻知道自己明天如何面對那些人。

  只不過是歸於平庸而已，只不過是再也無法成為他的助力，只不過是再也想不出那些法子而已。

  穆炎臨出行之前，闕子博為他布置好了路線，也安排了很多人隨行，在他身旁守候著。

  儘管之前傳信所來的時候已經說了，只要他一個人入宮，但卻並沒有說只要讓他一個人去京都。

  闕子博自然是要留在這裡的，遠遠看著穆炎等人離開，陸千昂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旁。

  「屬於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或許將來是屬於你的時代。」

  闕子博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笑著搖了搖頭：「這並不是屬於誰的時代，若非要說的話，便是屬於有夢想有才能的人的時代吧！

  記得在我小時候也是以您為目標，偶爾聽到您的名號便覺十分嚮往，卻不曾今日竟有和您並肩站在一起的時候。」

  陸千昂抬起頭看向了他，開口道：「早晨時候我很是心高氣傲，對於一些蠢笨之人是萬萬看不上的。

  如今想來那時的我的確是比不上如今的你，變成現在這副德性，或許真的是報應和償還吧！」

  話雖如此說，可他笑的確十分坦然，闕子博本想勸解一些什麼，可他低頭看著陸千昂的眼眸，便覺得自己什麼都不用說。

  這個人在年紀輕輕的時候，便已享受到了別人三輩子都不可能享受到的榮光。

  而這一切都是有理由的，陸千昂他有這樣的本事，哪怕如今成了這般頹廢的樣子，他也終究是有著比別人要多得多的本事。

  午後逐漸起了風，他們便也緩緩回了府中，而此刻的穆炎才剛剛到達京都。

  之前他也一直在疑惑著，為何有些文武百官一直駐守在京都，不曾離去。

  如今想來他們家中的至親之人下落不明，他們又有何心思去自己奔赴新的王朝呢？

  這想來早先還是穆炎疏忽了，他以為只要給百姓一個空間便可，可如今想來一切百廢待興，遠不是他僅憑著一人之力便可以想到的這些事情。

  在到達京都之後，一進入城門跟著穆炎的那些人便早已隱匿行蹤消失不見。

  除此之外，還有幾個黑精衛的人一直在暗處隨行保護著他。

  眾人都知道穆炎當前的身份與他們而言有多重要，儘管不曾開誠布公地說，可他們在心裡也早就已經把穆炎當成了新主子。

  在進入京都之後，穆炎不曾下馬也不曾減速，一路疾馳朝著皇宮而去。

  在他到達宮門口之後，宮門便已經大開，穆炎也沒有猶豫，直接夾了夾馬肚子，便朝著皇宮進去了。

  他雖知此行或許不會太順利，但無論即將要面對的是什麼，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這還是穆炎第一次騎馬入宮中，之前在進到宮門口的時候，無論是什麼人都必須下馬走進來。

  走了一段路之後，眼看著就要到達乾清宮宮牆外，他終於久違的見到了一個太監。

  那太監在見到他之後主動點頭示意了一下，穆炎猶豫半晌還是翻身下馬。

  「明羿在哪裡？」

  太監開口說道：「此刻正在乾清宮中等著您，您隨我來便可。」

  穆炎點了點頭跟在了他身後，不多時他們便已經到了乾清宮的宮門口。

  太監主動說道：「這馬，我還是幫您牽下去吧？」

  他自知穆炎如今身份尊貴，遠不是曾經的那一個侍郎，這他已經猶豫半晌，再接過馬韁繩之際悄聲說道：「此行兇險，小心萬分。」

  穆炎微微側頭給了他一個眼神，心中多多少少有幾分感激，依照著當前情況來看這些宮女太監們過得也並不如意。

  不知明羿究竟帶著他們去到了何處，這麼大的一批人竟然能夠都被他悄無聲息地藏起來，如今又悄無聲息的帶回皇宮。

  穆炎將馬交給那名太監之後，自己甩了甩衣袖便邁一步朝著乾清宮走去。

  這地方與他而言再熟悉不過，曾經與姜宬談事的時候，他便數千百次這樣朝著這裡走來。

  只是不知為何，如今在朝這走來的時候，心境已然產生了變化。

  穆炎在進門之際深吸了口氣，接著才將門推開。

  按理來說，他如今斷然沒有再遷就明羿的意思，本事他約自己來商談，不親自出去也就罷了如今連門也不開。

  這人擺明就是想先把他放在一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藉此來壓一壓穆炎。

  只是穆炎如今並不慣他這些毛病，將門推開之後，他便見龍椅子上坐著一人。

  只見這人穿著一身黑衣，再往上去瞧著他的臉，卻不由得被嚇了一跳。

  他的手明明是沒有任何皺紋，只不過是二三十歲的人的手，可臉卻已經滿是褶子皺在了一起。

  見穆炎盯著自己，明羿沙啞的聲音從嗓子裡擠了出來：「我這樣子很是可怕，讓你看著覺得驚訝是嗎？」

  穆炎十分淡然的點了點頭：「的確是這樣的，早先並不曾見過閣下真面目，如今意一見即是這樣，自然是會受到驚嚇。」

  「你倒很是坦率，和你父親頗為相像，可卻不知你們無意之中也會給人帶來傷害。」

  明羿聽到這話抬起手來，在他面上一揮，便已將自己樣貌遮擋住。

  「你可知我相貌為何會變成這副模樣？」

  他問完之後也並沒有想讓穆炎回答，只不過是在自問自答罷了。

  才剛剛說完便緊接著回答道：「這一切全都是因為你們，假如當時我巫都人沒有被趕盡殺絕的話，我們修煉起來也不會這般困難。

  如今竟然會被自己所煉製的毒藥侵蝕，說起來也屬實是太過於可笑了，而你竟然還會覺得驚訝和害怕？

  直至如今都沒有明白，你們究竟是錯在哪裡嗎？這實在是太過於離譜了，看來我一早便該找上你。」

  穆炎看著明羿似乎有幾分神神叨叨的，也不知是不是近來自己對於他打擊太大，讓他心裡有些難以承受。

  儘管他想反駁一句，明羿變成如今這副模樣怪不得別人，就算是他修煉毒藥又有誰讓他去修煉的呢？

  這一切不都是他自己為了自己的私心，以及所做出的事情奉獻的嗎？

  但很顯然現在激怒他不是一個明智的事情，更何況難保明羿現在不是故意在裝。

  這樣一個狡猾奸詐又有才能的人，而且能夠被陸千昂說做事有心機，穆炎便斷然不會把他當做一個普通人來看。

  看明羿仍舊有想要和自己敘舊的傾向，穆炎不得不將他的話打斷。

  「之前傳信來所說的事情，如今應該可以實現了吧？我來到這裡並不是和您敘舊套近乎的。」

  明羿此人奸詐，萬一像上次一樣放了一些毒藥，到時侵蝕了自己的神智，那該如何是好？

  因此穆炎可不準備單獨與他在同一個空間長久的呆著，除此之外，在臨行前雲鶴也給他備了一些緊急的藥物。

  雖不見得有起死回生之效，但也足以令他保持神志清醒，在必要時刻或許可以挽救他一命。

  見穆炎這樣說明羿揚起頭來大笑了幾聲，他的笑聲聽起來就像是在用兩根木棍互相摩擦著。

  聲音聽起來十分的沙啞，嗓子就好像在被什麼東西掐住了，他又拼命想要擠出聲音似的。

  「既然你這麼迫不及待，那我自然不會再耽擱，不過之前讓你帶的東西，你可是帶來了。」

  穆炎點了點頭：「自然是帶來了的，不過在見不到那些人之前，我不會把這個東西拿出來。

  畢竟現在他可是我的保命夫，想必你也不會介意。」

  「這是自然的，那你就跟我來吧！那些人都被我關押在了清涼台，若是你再來晚一些，恐怕這日頭都能將他們給曬暈過去。」

  明羿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帶領著穆炎朝著清涼台走去。

  不一會兒他們便已經走到了清涼台，穆炎站在台階之下向上望去，只見這上面滿壓壓的都是人。

  不過這明羿也不知究竟對他們做了什麼，這些人精神狀態極其之差，一個個的都低垂著頭看起來十分疲憊。

  「人你已經看到了，東西何時拿出來？」

  穆炎搖了搖頭：「不知現如今你在周圍有沒有安插人，我將這東西拿出來之後，你直接讓人搶了它，我豈不是命喪於此？」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清涼台上的那些人，接著對明羿說道：「我謹遵諾言，今日只來了我一人。」

  儘管有其他人跟隨著一同前來，但也沒有進入這皇宮之中，因此穆炎並不算是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