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做與不做

  棉衣領圈上的白色狐狸毛將姜漓玥的臉遮的不太真切，尤其此刻天冷，下車之時穆炎將斗篷上的腦子也給她扣在了頭上。一來自然以求保暖，二來也是不想讓旁人瞧見姜漓玥的身影。

  姜與休便也是提前得知了姜漓玥會來，否則憑著這一身裝扮，還真不好將她認出來。姜漓玥遠遠的便瞧見了姜墨和林氏，他們二人老了許多，鬢角竟已添了些許白髮。

  姜漓玥不由的鼻子一酸，淚水幾乎要從眼圈中滾落下來，斷斷的幾步與她而言卻像是跨過了幾千里一般。

  是了，與姜漓玥而言，她跨過的並不是端王府區區的庭院，而是從雲南回京都的距離，也是三年的時光，而她姜漓玥，終於返回了！

  「父王，母妃！」

  姜漓玥聲音顫抖，忍不住喚出聲來，見姜墨和林氏仍舊迷茫著眼神，她將頭上的兜帽取了下來。白嫩的臉龐凍的有些許發紅，可那眉眼，他們又怎能瞧不出來是誰呢？

  林氏不可置信的蹣跚著走前幾步，一把握住姜漓玥的手，姜墨在旁邊也紅了眼眶，其實二人剛才便巧出這身形有幾分相似，但未曾往這方面想罷了。

  想他們的女兒曾經也是呵護在手中的人，三年前消息從雲南傳來時，林氏幾度昏厥，就連姜墨一個大男人，堂堂的端王，也是提及姜漓玥就會紅了眼眶。

  如今好容易見面，二人竟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幾度懷疑是過于思念女兒已至出現了幻象，尤其這要問的問題太多，反而是幾人相顧無言，不知該從何說起，因此久久沒有開口。

  「父王，母妃，女兒不孝，這三年讓您二位擔驚受怕了。」姜漓玥說了兩句便已經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哪怕這三年她強迫自己不回想京都的生活。

  可這裡有自己的父王母妃，兄長與家，又怎是說不想就能不想的？

  尤其每當想起家人為了自己而憂思之時，姜漓玥便更覺自己不孝，心中隱隱覺得難受，而一旁的姜與休蹭了蹭眼睛，心中也是頗為感慨。

  林氏雖想嚎啕大哭一番，可眼淚早就在失去姜漓玥的這三年中，思念她的某個夜晚裡，哭盡了，更何況，雖動情之時，他們也仍舊不會將禮數忘記，更加顧及讓旁人聽到生疑。

  因此四人皆是紅了眼眶，卻也沒有哭出聲來，哀痛欲絕之時，便已沒有淚水了，這麼多年的事情，又豈非是三言兩語可以講述的完的？

  穆炎見狀上前將姜漓玥扶住，開口道：「有何事，不如坐下來慢慢講，不要站在這裡哭了，身子本就不是多好，猛然間這般傷痛也恐傷身，您三位也是，往後見面的日子還多。」

  聽了穆炎的話，四人這才扶持著朝著椅子旁坐下，剛才姜與休已經下令將下人們都退了出去，因此雲杉見狀已經去了小廚房燒水端茶來了。

  「王爺，王妃，勿要再傷心了，否則徒添的郡主生憂，這三年來每當念及家中人，郡主也時常是以淚洗面。」雲杉將熱茶遞與二人，自己眼睛卻也是紅彤彤的。

  她從小陪在姜漓玥的身邊，早已將這王府當成了自己家，如今三年未見讓她如何不傷感呢？

  林氏點了點頭看了雲杉一眼，「還好有你跟在玥兒身邊，不過這三年也苦了你了。」

  身為一個下人，最難得的就是有主子體恤，尤其自己的主子還是皇親國戚，如今見林氏這般的體諒自己，雲杉頓覺心中暖暖的，這三年來受的苦，又算的了什麼？

  更何況，她就是再苦，也抵不過姜漓玥受的苦多啊！好歹如今算是苦盡甘來，雲杉對著林氏福了福身，這才連忙將茶又遞給了姜漓玥和穆炎。

  聽到林氏提及了雲杉，姜漓玥笑了笑開口道：「母妃有所不知，如今雲杉可也是即將成親之人了。」

  姜漓玥說罷，雲杉有些焦急，趕緊開口道：「好小姐，好郡主，您了不要再這兒提及這件事情打趣奴婢了！」

  她慌張的姿態倒是惹得眾人不由笑了兩聲，將剛才憂傷沉重的氛圍沖淡了幾分。林氏蹭了蹭眼睛，嗓子有幾分沙啞，這才開口看向了姜漓玥。

  「我兒，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

  為何她「死而復生」，又為何這三年來不曾回過京都？

  姜漓玥嘆了口氣，開口給他們講述了一番自己這三年來的經歷，只不過將受傷的部分全都隱瞞了沒有講述，饒是如此，林氏也淚眼盈盈，姜墨和姜與休紅著眼眶。

  姜墨不由的開口道：「倘若不是他，你也不會被送去雲南和親，這三年也不會受盡苦楚。眼下，如果讓他知道這只是一場局，恐怕我們兩家可要真正的明著被打壓了。」

  說起姜宬，儘管他是聖上，又儘管他們都姓姜，但僅憑著這幾年的事情，就無法讓姜墨真正的，再將他當作是一個皇帝。

  眼下大涼國一味的聽信讒臣而打壓他們這些為朝廷一心辦事的忠義之臣，這也讓姜墨不由得心涼。

  「王爺無需擔心，我已有了法子，讓玥兒再光明正大的嫁與我府中，也不會讓皇上生疑。我已給玥兒尋了另一個新的身份，仍舊姓姜，但只是一位尋常人家的女兒，恰巧長相和玥兒有幾分相似罷了。」

  穆炎沒有將自己心中所想瞞著端王府里的人，畢竟他們是姜漓玥的親生父母，而且讓他們得知了，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才會更大，畢竟這樣一來就將他們壞事的可能性給排除了。

  倒不是穆炎擔心端王和王妃，亦或者是姜與休會刻意的破壞自己的計劃，只是若他不提前將這件事情讓他們得知，屆時三人若是見了姜漓玥，難免會露出馬腳來。

  此刻聽了穆炎的話，姜墨仍舊有些許擔心，「姜宬如今雖一心聽取秦至和宸妃的話，卻也並不是沒有自己的決斷，這，要如何將他瞞過？」

  「無妨，我們咬死了這不是姜漓玥，他又有何辦法？更何況這世間相像之人頗多。我會讓玥兒將之前的打扮改掉，至於其他，您各位看玥兒如今和三年前，是否已經多了些不同？」

  聽了穆炎的話，三人朝著姜漓玥又細細打量了去，果真如今的她和三年前已經不甚相同了。在外歷練了這許久，氣質看上去就和曾經的姜漓玥頗為不同。

  更何況曾經姜漓玥也鮮少出門，偶有宴會參加，也是安安靜靜的坐在林氏身旁，並不逾矩。說來，想必除了皇家之人，也並未有多少人知曉姜漓玥的性子。

  姜墨這才放下了心，他們四人交談了許久，直至快要用午膳了，穆炎這才開口喚姜漓玥準備回了。沒想到自己的親生女兒三年未見，連想一起用個午膳都要避人耳目，這讓人如何不傷心？

  「二位無需擔心，不日我就會向皇上上報，將玥兒迎進門來，左右現下他想尋個由頭賜婚給我，這下倒是免了。」穆炎開口給姜墨和林氏解釋了一遍，又看向了姜漓玥。

  「玥兒，可是忘了今日為何時而來？」他們又悲又喜，如今竟是被情緒沖昏頭腦了。

  被穆炎這麼一提醒，姜漓玥這才想起來，她抬起頭看向了姜墨，開口道：「父王，還望父王為女兒重新賜名。炎郎為我擇的新身份同如今一般是姜姓，女兒思來想去，名字還是由父親來取，最為妥當，當做是一併賜女兒新生了。」

  姜墨沉思了一番，的確，這次姜漓玥重新回來就是一次新生，或許不僅僅是她一個人的新生，不知為何姜墨心中隱隱生出一種預感來，這大涼國或許距離改朝換代的日子也不是很遠了。

  「鳳凰在大限到來之時集梧桐枝於自焚，在烈火中新生，其羽更豐，其音更清，其神更髓。經歷烈火的煎熬和痛苦的考驗，獲得重生，並在重生中達到升華，稱為「鳳凰涅槃」。

  如今，吾兒亦是如此，父王此生別無所求，只願你與兄長平安喜樂。望我玥兒藉此重獲新生，今日父王就將鳯梧此名賜予吾兒，望你如鳳凰般涅磐重生。」

  按理來說，這鳳字是不能輕易取名的，但姜漓玥是他姜墨的女兒，堂堂端王之女，無何不可。只不過如今姜漓玥的新身份只是一介平民，姜墨這才用了鳳之諧音。

  「姜鳯梧，寓意我姜家女兒，就如同站在梧桐樹上涅磐重生的鳳凰一般！女兒多謝父王！」姜漓玥給姜墨行了個禮。

  幾人又是好一番告別，這才離開了端王府，返回穆府之時，心情同出去之時已然不同了，此刻的姜漓玥如同卸下了重擔，全身都不由自主的放鬆了下來。

  用午膳之時，她都不由得多吃了兩碗，這副模樣讓穆炎覺得如今做的一切，都是值了的。不過對於何日進宮想皇上表明意圖，穆炎仍舊有所顧慮。

  吃罷午膳，左右今日天氣不錯，姜漓玥心情也好，腳傷在用了幾日宋聘婷送來的藥以後，也已經好的七七八八。如今雖還未痊癒，但只要不是長久的站著，便是無妨的。

  穆炎見狀開口提議道：「現下也無事，不如同我一起去花園裡逛逛？今日無雪，倒想去看看這晴日裡的紅梅，是何等風景。」

  難得他有這般興致，姜漓玥又怎會拂了他的意，她點了點頭站起身來，二人這才一道去了花園中。

  晴空萬里，紅梅花仍舊是那般遺世獨立的樣子，雪花已經幾乎全部消散，無白雪映襯的紅梅反倒不如那般紅了。

  「炎郎，可是仍舊還有心事？」看穆炎只顧得走，來了這梅林中也仍舊目光沒有定點，姜漓玥開口問著。

  穆炎點了點頭，總結了一番言語：「為夫在想，要如何主動求取皇上賜婚於我。倘若我直接去了，將你的身份表明，他聽罷一介平民之女，必定也會好奇原因。

  可若是明著說了因為與你相貌相似，只怕是姜宬會更加好奇，雖說我已經想好了法子，可仍舊是不願娘子去冒險。」

  望著眼前的紅梅花，穆炎又想起前日裡那一場大雪中，他已經說好了要與姜漓玥兩白頭，如今她斷不會將她舍下，可心內卻也擔憂不斷。

  聽了穆炎的話，姜漓玥思忖片刻，開口道：「近日來，我也在想著要如何解決了宋妹妹的事情。她與柳道胤皆有意中人，二人若是去求取皇上，又有幾成把握能確定，皇上一定會答應。」

  如今他們幾人的困境，也大同小異罷了，雖身份不同，遭遇的困境卻是頗為相似的。念及此，姜漓玥總覺得將其中一局破解了，其餘的便自然也能解了。

  就猶如下棋一般，如今他們容不得錯一步，否則就是步步錯，只能將這其中一步走穩妥了，其餘的才能皆安好。

  「最後，夫人可是想出了法子？」穆炎牽過姜漓玥的手，她指尖冰涼，他塞進自己懷中幫她暖著，白嫩的柔荑很快便回溫了。

  姜漓玥搖了搖頭，看向穆炎的眼睛：「炎郎，這世間沒有雙全法，倘若一定要求這至善至美，那恐怕世間便沒有能做的事情了。既然此番決定要做，就做罷，陪在你身旁，我自是什麼都不怕的。」

  她這一番話真情表露，也鼓舞了穆炎搖擺不定的心，此番無論成功與否，他都得去做，這樣日後才不會後悔。

  眼下已經回京都這麼久，姜宬都按兵不動，未曾與自己談論賜婚之事，穆炎只怕他心中憋著什麼壞招式，眼下，倒不如自己先下手為強。

  他低頭在姜漓玥眉心印下一吻，「明日，我便進宮求取皇上，為我賜婚！」

  姜漓玥點了點頭，「炎郎，無論明日是何結果，我都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