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疏解

  按理說自家人回自家門並未有備禮的道理，可見姜漓玥總算把心思放到別的事上，雲杉心中難免一喜：「其實倒用不著如此客套，不過郡主要是覺著準時適合的話，倒當真能這樣做，畢竟您親自獻給王爺王妃的，定能討她們歡心。」

  話聽起來雖十分有理，可當姜漓玥預料到其中不妥之處時腳已不受控制行至胭脂鋪前，雲杉抬眼睨了一眼胭脂鋪的牌匾，又將視線定在姜漓玥身上：「王妃準備自個兒買些胭脂水粉送給王妃娘娘麼？」

  「怎麼？有任何不妥麼？我只是記得從前母親素愛這店裡的胭脂水粉，一時覺著有幾分合適。」

  雲杉私下悄悄數了一遍身上的細軟，綜合上胭脂鋪里購置胭脂水粉所需花的銀子，一時竟有些難以開口，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姜漓玥乾脆詢問：「是不是細軟不夠了？罷了，下回再來吧。」

  見她面上失落的模樣，雲杉到底有些不忍，可出門在外總不能憑藉端王府的名頭招搖過市，千頭萬緒一時齊齊湧上心頭。

  見她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的模樣，姜漓玥嗤笑一聲：「算了算了，反正缺細軟這事定是無法改變了，我們先回府吧。」

  見姜漓玥全然並未留戀地抬步離開，雲杉一時也跟著堅定起來，當即抬步跟在她身後：「郡主便不會覺得遺憾麼？明日得了空奴婢再陪你來。」

  姜漓玥卻只搖搖頭，笑道：「不必了，我心中有數，下回吧，合適的時候總不會再卻細軟，反正母親妝奩盒裡不缺我贈的胭脂水粉。」

  二人回到府時，雖特意繞從後門進，可府衛卻是只一瞬便認出了來人，當即上前恭敬地行了個默禮：「郡主，您怎麼回府了？我當下便去通知王爺王妃。」

  姜漓玥即刻做了個噤聲的姿勢，觀察了周圍確認並未有其餘人等發覺她的存在時，復又道：「先別聲張，父兄和母親此刻在何處？」

  府衛如實相報導：「王爺同公子去操練場練兵去了，夫人在屋裡頭練書法呢，郡主可要去看看？」

  林氏素來喜靜，心不靜時便喜用練字打發時間，多年積累而來的默契如此，姜漓玥一瞬便知曉林氏藏了心思，當下顧不得回屋，抬步當即往主臥趕。

  主臥門外的護衛見麗人凝立在身前，半晌才得以開口：「郡主回來了，王妃在裡頭，待我去通傳。」

  姜漓玥微微頷首以示應允，他來回甚快，月門再敞開時她已見林氏凝立於月門後，一時竟險些沒忍住淚目。

  林氏一眼瞧出姜漓玥的情緒不同往常，連忙朝她招招手，見母女二人相聚，雲杉同守在門外的府衛識相地退下，替二人闔了門。

  姜漓玥下一瞬便直直撲入林氏懷裡，帶著哭腔訴道：「母親，穆炎他…不要我了。」

  林氏一時不明狀況，身子跟著一滯，雙手自然而然地延伸到她後背上，輕拍了拍：「好孩子，先別哭，究竟是個什麼狀況，你同母親好好講。」

  姜漓玥吸了吸鼻子，一時有些貪戀林氏身上的芳香，連手也未捨得鬆開：「母親，他前兩日說帶我去東湖，可還未至東湖，他便將我丟下了。」

  林氏耐心地替她拍著背，低聲詢問：「你們二人鬧矛盾了麼？他興許是壓力過大一時衝動。」

  回想起當時的狀況，穆炎面上分明沒有幾分神色，姜漓玥也未曾發覺他情緒的任何不對勁，可竟是一時便被下了和離書，當時他面上一片肅然，她更是不知該如何面對。

  如今細細想起，也未曾察覺出個中不對勁，姜漓玥止了止眼眶中即將噴薄而出的淚，十分中肯地答道：「大致覺得我不適合為他妻，他已給我下了和離書了，我二人這輩子恐怕都是絕無可能了。」

  林氏的手緊緊貼著姜漓玥的背脊，緩緩拍著，低聲安撫道：「我的玥兒，這不是你的錯，多數是因為她的原因，母親可不允許你因此懷疑自身，至於和離書之事，我同你父王會替你討回公道的。」

  見林氏難得有如此嚴肅的語氣，姜漓玥一時有些慌神，連忙往後退了一小步，改為同林氏面對面的姿勢，一本正經問道：「母親可是要讓父王去質問他？我從前記得聽母親去拿，感情之事勉強不得，既她不願，往後便如此吧。」

  林氏卻堅決不願鬆口：「我們端王府的掌上明珠送到他手裡，又啟是他能輕易糟蹋的，不明不白給你下了和離書，我怎能輕易放過他。」

  「那母親打算拿他如何？若他不肯妥協，母親也拿他沒辦法吧，母親在我心裡從來不是強勢之人。」

  「你倒挺了解我，不過你仔細想想，你二人中間可是感情出了任何問題？否則他怎麼輕易便放開了你，即便你現下阻止我，我同你父王也會親自替你討回公道的。」

  姜漓玥現下雖已冷靜過來，可對於穆炎主動同他和離之事仍是未得零星半點頭緒，在林氏的注目下，她搖了搖頭：「其實我也不明白其中出了什麼狀況，興許是女兒不合他心意吧，自古以來休妻之事也不止這一樁。」

  何況穆炎曾允諾同她相守，相守諾言未過幾時卻又輕易反口，難免讓她有幾分心寒。

  休妻之事雖不止這一樁，可事情輪到自家女兒頭上，林氏自是不可能善罷甘休，她當即有些氣極：「那他便能拿我女兒輕易玩弄麼？當初聯姻之事可未曾有人強迫過他分毫。」

  若當時姜漓玥同穆炎其中一人提出反對意見，恐怕這樁婚事定是不會成，可未曾想兩人竟一時齊齊應下。

  姜漓玥一時被賭地啞口無言，索性將話題往別處引：「我難得回來，該同母親好好談談的，但是方才趕路，一路上有些睏乏了母親可容許我歇會？」

  林氏替她捋了捋垂落至臉頰兩側的幾縷長發，笑應道：「自是可以的，傻孩子，同我拘謹什麼，無論何時我們皆是母女，無需同我見外，明白麼？你的房間我一直有派丫頭幫你收拾，你去看看吧。」

  「母親不陪我去了麼？」姜漓玥有些不舍地將手搭在林氏手背上，一時不願鬆開：「不如母親陪我走走，我許久未見您了，倒想得緊。」

  從小姜漓玥同別的世家姑娘便有分別，十分獨立，但凡能自己完成的事通常不願勞煩別人，現下難得的撒嬌讓林氏倒十分受用。

  「你這孩子，越長大倒像年紀越長越小了，罷了罷了，母妃同你一同去看看，也好檢驗檢驗那群丫頭究竟有沒有按照我的吩咐做事情。」

  林氏對府內管束一向得當，自是深得人心的，如此一來手下侍從侍女自是十分遵循她的囑咐，何況郡主一向性子討喜，整理廂房時她們自是費了不少心思，當下若真要挑剔也難以挑出幾分毛病來。

  姜漓玥同林氏行至廂房前，一同止了步子，姜漓玥先是睨了林氏一眼，才緩緩伸手推開門，門應聲而開，天光敞亮的狀況下，她一下將裡頭的陳設布局瞧了個清晰。

  果然同往前她出嫁前的陳設並無幾分分別，周遭更是一塵不染。

  姜漓玥一時竟不舍挪動步子，將廂房內具體看清後，林氏見她沒動作才推了推她的肩：「怎麼不進去看看？這狀況不該早有預料麼？不就區區替你收拾了下房間。」

  林氏話音剛落，姜漓玥才挪了挪步子，緩慢行至廂房內，視線在周遭轉了一圈後，定格在正中的桌案上。

  「我先歇息了，母親也先去書房裡忙，用晚膳時玥兒再陪你好好談談。」

  林氏知她現下並無心思同她談，自是識趣地邁出她的廂房，臨走時忍不住囑咐道：「別想太多，凡事有我同你父親在，暫且放寬心。」

  姜漓玥本就已移了些心思，見林氏關切得緊，她當下寬慰道：「母親別替我操心了，我自會排解的。」

  林氏微微頷首，主動在她轉身時替她闔上了門，原本姜漓玥正思緒萬千，可當真見了屋內狀況時內心一時平靜下來。

  雖說如今對穆炎行為有千萬般不解，可得了林氏的安撫她內心究竟好受幾分，她獨自換了身輕便的衣裳，便挨著床沿緩緩坐下。

  未出閨閣前的記憶一時湧上心頭，她緩緩閉了閉眼，半晌後復又睜開，又一瞬險些以為又回到未出閣時，可穆炎的身影卻倏地出現在眼前，她心中難免一驚，正要伸手捕捉時卻發覺只不過是幻影。

  她晃了晃微有些發沉的腦袋，倚著床榻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雲杉提著食盒入內時本動靜極大，可聽聞內里並無聲響，自動自覺放輕動作，卻恰好見姜漓玥正闔眼歇在床榻上。

  她將食盒極輕地放在桌案上，又悄聲行至床榻邊，原本正欲替姜漓玥蓋上錦被，她卻倏地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