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安知魚之樂
2023-11-11 07:53:20 作者: 紫筠
穆炎眯著眼瞧了半晌外頭正盛的日頭,喃喃道:「先生怎知我其實識得武功?」
郎中收回搭在他脈上的手,一語成緘:「公子想瞞過別人可以,可瞞過我是不行的,我畢竟行醫多年,你手上的厚繭多少容易出賣了你,不過尋常人不會注意到這個。」
「可是平時提筆書寫,長此以往也會造成手上有繭的狀況,這當如何區分?」
「你手上那等程度的繭,有心之人都會知曉不是因長期書寫而來的,且分布區域不同,長期書寫的話繭通常集中在一塊,我如此說法,公子可明白了?」
穆炎原緊鎖的眉旋即舒展開來:「近幾日多虧您的照料,今日先生一番話倒讓我知曉不少這其中的箇中道理,著實有意思的很。」
郎中將藥箱整理好,親自確認他身子無恙後,行了個默禮:「公子,我既將你治好了,那便告辭了。」
「先生為何不去京城太醫院謀個官職?還能接觸許多疑難雜症。」
郎中卻只笑著搖搖頭:「多謝穆公子推舉的美意,不過我志不在那處,我就喜愛遊走江湖,四海為家,當然了往後若能懸壺濟世,我更該知足。」
見他執意不同自己道下姓名,穆炎倒也不強人所難,他面色緩和了些,又示意向青取來幾錠銀子,親自遞至郎中身前:「這是您替我診治幾日所應得的,您務必收下我這小小心意。」
原以為話說至此處,定是不會再被推拒,可郎中面色難得轉得有些嚴肅,從他手中捻起一錠銀子,目光便沒再往他手上再瞧一眼。
「只需這一錠便足以,你我相逢是緣,我行醫不是為了這名利,只不過蹉跎大半生終是尋了件有意義的事,你不必因此介懷。」
穆炎斟酌半晌,將銀子置放在桌案上,朝著遠青道:「遠青,你將先生安全送至他想去的地點,此次任務可不許絲毫差錯,明白了麼?」
郎中連連搖頭,緩聲道:「不必麻煩了,我一年過半百的人,如今走上街也不會有人打我主意的,還是讓這位侍從好好照顧你吧。」
如此人物竟不計名利,又十分有自己的原則,不知從前為何竟從未注意到,偌大江湖也從未有與此相關的風聲,倒當真是個有趣的人兒。
方才穆炎所提及的所有基本都被拒了個遍,這會實在想不出個別的新奇理由,只好遂了他的願:「那就祝先生往後的路程一路順利,往後若有緣再遇見時,我再好好感謝先生。」
郎中當即福了福身:「那就借公子吉言,既然公子已恢復,那我便先告辭了。」
雖說他執意不讓送,可穆炎心底究竟有幾分過不去,待郎中行出幾步後,他便命向青悄悄跟在後頭,將他安全護送到他所欲達的目的地再歸回驛庭。
姜漓玥隻身在穆府中全然不知曉穆炎身上所發生的零星半點的事,每日只能在允許的範圍內找些趣事做。
晨間用罷早膳,姜漓玥因著覺著有些無趣,便叫雲杉同含冬擺了棋盤和玉棋,可待二人擺完後,她卻遲遲未下手。
雲杉仔細分辨她面上的神色,半晌才猜測道:「郡主莫非是不想下這棋了?不過既是不想下了,讓奴婢們撤了便好。」
姜漓玥搖搖頭,從棋盒裡取出幾枚白玉棋子細細觀摩半晌,緩緩開口:「倒也不是,只不過我整日下這棋,倒真真是無趣的很,不如你們倆下,讓我看看?」
原來沉思半日是出了這主意,雲杉和含冬不知怎得一致搖了搖頭:「不行呀郡主,我們二人哪會下這棋。」
姜漓玥分別瞧了二人一眼,一臉正色打斷:「你二人以為我好誆騙?本郡主讓你們下便下,莫非你們如今是想造反了麼?」
見姜漓玥隱約有了動怒的跡象,雲杉同含冬連忙一人分了一個棋盤,便開始捻起白玉棋子佯裝出絞盡腦汁的模樣下了起來。
姜漓玥面上旋即又恢復成和顏悅色的模樣,坐在一旁仔細瞧著二人下棋,不知是她目光太過熾熱還是怎地,雲杉硬著頭皮下了半晌後竟不知不覺沉浸在棋局裡,不過這種光景只約莫維持了半晌。
只消半盞茶的功夫,雲杉和含冬二人不知真的竟趴在桌案上睡了過去,姜漓方才伸個懶腰的功夫,狀況居然就變了,真奇怪,怎麼就睡過去了?
她打了個哈欠,伸出兩隻手推了推左右兩側的人,可第一下時二人居然一致地沒有任何反應,她轉眼瞧到身側提及備好的筆墨,當下頑心四起。
提了狼毫便往兩人臉上話,可笑的是不知為何二人皆一致沉迷在美夢裡,任她推搡好幾下也並無任何反應,任由她在臉上勾畫的許多筆。
後來見二人實是沉浸於美夢當中,她索性拿起黑白的白玉棋子分別往二人臉上貼,二人終於算是有了些反應,可只吁了口氣便又轉過臉繼續睡。
見二人絲毫沒有該有的反應,姜漓玥覺著有些無趣,便擱下狼毫,站起身來在房內逡巡一圈,最後落回原位時,玉手輕叩在桌案上,語氣嚴肅地問道:「你二人最近可有得知任何關於郎君的消息,怎地外出數日,我從未接到過他的信件?」
她玉手這一叩,雲杉似是徹底醒轉過來,她從桌案上抬起頭,囫圇問道:「郡主你在嘀嘀咕咕什麼呢?」
姜漓玥索性上手掐了掐她的臉,面上情緒難辨:「你知曉你在同誰說話?」
雲杉理直氣壯應了句:「方才我超級都喚您郡主了嗎?自是知曉的。」待上半句方才說完時,她打了個激靈旋即醒轉過來:「奴婢知錯了,郡主贖罪。」
二人交談聲實在太大,一旁正迷糊的含冬過了半晌也清醒過來,她揉了揉有些朦朧的雙眼:「郡主,怎麼了?我同雲杉下棋給您看,您再仔細瞧瞧。」
姜漓玥伸手彈了下她的額間,順勢問了句:「當真清醒了?我看你二人近日定是背著我不知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分明連我說什麼都未曾聽清,便敢在那兒應了。」
因著額間存在感十足的痛感,含冬一瞬跟著清醒過來,回魂後的第一反應也是求她贖罪。
姜漓玥沒好氣地白她兩人一眼,複述方才對二人所說的話:「我說你們二人可有收到郎君的來信?」
二人總算清醒過來,聽聞她所說只搖了搖頭,姜漓玥明白過後好只好興致缺缺點點頭。
雲杉知曉她的心思,見她模樣,連忙轉移話題:「郡主方才見我們下棋也覺著無趣吧?這不是奴婢所擅長的,不如做些奴婢們擅長的?」
姜漓玥玉手托腮,心思顯然不在她所說的擅長之事上:「你說說你們二人共同擅長的是什麼事?說不出個有趣的我可不會同意的。」
雲杉沖她神秘地眨了眨眼,又給含冬遞了個眼色,最後才回歸正題:「含冬,你小的時候可在村子裡抓過魚?」
含冬先是點點頭,後來發覺不對勁後又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你該不會要帶郡主去捕魚吧?那是萬萬使不得的,萬一捕魚時出了狀況你我二人可擔待不起。」
姜漓玥原本沒抱什麼期望,可從前困在閨閣當中,許多有關山野的事她倒真是前所未聞,沒想到雲杉當即提出了些符合她心意的想法。
「擔待什麼?我自己想去的,你們便說攔也攔不住不就行了,而且我就不信你們二人會讓我出意外,我都不擔心你們一味擔心可就失了意思。
含冬一時說不出反駁的話來,等當真將前因後果想明白後,雲杉早已將捕魚的用具通魚餌全數準備好了,上回三人一同出行也是如此。
只不過上回沒打算捕魚,這回卻打算讓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郡主下水捕魚,這未免太過難以想像。
到了府邸附近的池塘後,雲杉將相關用具擺下後,支開了大的絹布傘,又在傘底放了張圓凳,對不遠處正躲在樹蔭底下的姜漓玥招了招手:「郡主,我給你搭好了,你快過來吧。」
含冬見狀,當即明白過來,心中一口氣緊跟著舒到底,她趁著姜漓玥尚未近身匆忙湊近雲杉身側:「我還以為你要帶郡主下水捕魚呢,還好這只是我想錯了,不然你膽子可太大了。」
雲杉邊布在地上布著裝著魚餌的器具,邊應道:「自然不是了,你傻呀,你還以為我說的捕魚是我們小時候玩的那種?若當真是那種方式,王妃定會宰了我的。」
含冬在一旁替她拾掇著捕魚用的魚線,邊答道:「你知曉便好,不過你跟在郡主身邊久了,自是知曉她所思所想的,咱們郡主就愛追求個新奇,她定以為你讓她下河呢,結果你把她領來池塘了。」
姜漓玥確實未曾想是在池塘裡頭捕魚,起先她還以為是雲杉開竅了,結果萬萬沒想到雲杉照舊是那副老樣子。
她以團扇覆在頭頂上走到池塘邊,說話的聲音十分微弱:「我期待半晌,你就讓我來這兒捕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