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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雨中送別

2023-11-11 22:55:51 作者: 南酥青子
  借著搖曳的燈光,可以看得見軟轎通體雪白,在這樣寂靜的夜色中,十分的醒目。

  抬轎子的不過是四個人,卻腳不沾地,行走在雨中的官道上,快速的讓人只看得見白色的影子。

  南國設立十里一長亭、五里一短亭,供行人休息用的,而在出城的城郊,此處正好有一長亭設立在此,從出了京都到下一個休息的地方,還需要幾十里的路,所以過往的旅人都會在這裡休息。

  而這裡,也是出京都到軒庸關的必經之地!

  轎子在長亭下面停留了下來,時間如同定格了一般,所有人一動不動。

  沒過多久,便聽見了疾馳的馬蹄聲,卻因為這裡的轎子堵住了去路,只好紛紛的勒馬停住。

  為首的那個戴著面具的青衣人,看著這顯眼的白色轎子,神色莫名,終於從口中吐出了一個名字:「宋沅奚!」

  話音剛落,首先看見的是一個白色的繡著精緻花紋的衣袖,從轎子中伸出了一雙節骨分明的手,那雙手,如同玉雕的一般白皙、沒有任何的生氣,那雙手,接過了旁邊青衣侍從遞過來的竹骨傘。

  卻見從轎子裡面走出了一個白衣男子,撐著的描繪著水墨竹子的傘遮蓋住了他一半的容顏,隱隱的看見下顎,卻足以是風華無雙了。

  「雲宇痕。」宋沅奚看著那戴著面具的黑衣人從口中淡淡的吐出三個字,他剛說完,便聽見有利刃出鞘的聲音。

  雲宇痕身後的一群黑衣人,將手暗在刀柄上,用著戒備的目光看著宋沅奚,似乎隨時的就要動手一般。

  比起那些人的戒備,宋沅奚這一行人倒是十分的淡定,沒有任何的動作。

  雲宇痕擺手,那些人雖然眼中閃過了一絲猶豫,但是還是很聽話的將刀劍收了起來。

  「多年之後,雲公子在軍中的影響力還是這麼厲害,倒是真讓人不放心放你走了呢。」宋沅奚的聲音淡淡,似乎不過是在陳述著一件事情一般。

  「你想如何?」雲宇痕的聲音有些暗啞的問道。

  宋沅奚淡淡的說道:「宋某既然答應將你送出京都自然不會食言,可是青羽夫人卻偏偏不放心、安排了另一隊暗衛在你出了京都之後,逃離了我所安排人的視線,保護你出城……」

  「你早就預料到了羽兒此舉、所以要攔住我嗎?」雲宇痕的語氣雖然沒有任何起伏,手卻按在了龍鱗刀上!

  聞言,宋沅奚的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容,道:「我此次來,並無想攔截住雲公子的意思,只是想在長亭中,與故人告別而已……」

  他對一列侍從做了個手勢,那些人恭敬的垂首站在此處等著。

  他如同閒庭散步一般,乘著傘緩緩的向長亭中走去。

  踏過雨後林中的泥濘地,他的鞋襪上卻未曾沾染上半分的塵土,可見武功之高。

  見著宋沅奚率先的上了長亭,這邊雲宇痕沒有任何的遲疑,翻身下馬,跟著宋沅奚一起,走到了長亭上。

  此時從長亭上看遠處的山嵐在大雨中一片朦朧,兩個人望著西北的方向都沒有說話,上來的時候,宋沅奚拿了一盞燈籠,此時的燈籠就放在亭子的檐下。

  借著瑩瑩的燈火,雲宇痕看著這個靜默不言的年輕人,眼神深邃,如同一眼望不見底的井水一般,讓人看不穿他心中的想法算計。

  看著這樣的雨夜,讓他不禁回想起了許多的東西。

  八年前在軒庸關的戰場上,奄奄一息的他被路過的心禪大師所救,傷勢嚴重,在心禪大師的精心治療之下,用了整整五年的時間才有所恢復。

  他在深山中幽居了整整五年的時間、雖然每日裡聽苦禪大師念經說佛,參悟佛法,可是軒庸關的幾十萬將士的幽魂驚擾的他日夜不安、雲府滿門的血濺在他的臉上還是滾燙的。

  五年後,他已經可以自行行走,便義無反顧的回到了京都。

  雖然心禪大師用了五年的時間,想讓他放下仇恨,卻始終沒有成功!

  在京都的寶華寺中,不過幾日的時間,他就被這個年輕人找到了,並且一語道破了他的身份!

  在震驚的同時,他在宋沅奚的刻意安排下,見到了昔日的戀人!

  她容顏依舊,風華正盛,早已經不是在門口抱著琉璃燈說要等他的嬌怯怯的小姑娘,而是君王的寵妃。

  後來,也是宋沅奚讓二人見面、相認,也可以說是宋沅奚一手推動了他與安定國遺民取得的聯絡。

  在他以為,他這般的幫著他們是與南國的皇室有著什麼樣的積怨的時候,宋沅奚卻又在阻止著青羽對於老皇帝的刺殺活動,強行的將他留在京都之中,不允許他與南國為敵!

  沉默了許久之後,還是雲宇痕先開口道:

  「我知道你是不會輕易的放我離開的,你將我困在寶華寺中,利用我來制約宮中的羽兒、再利用羽兒將我強行留在寶華寺,不得回軒庸關,。」

  「今若是放我離開的話,羽兒已經沒有了任何的顧及,定對老皇帝下手、而我若是回了軒庸關,則是南國朝廷的心腹大患,為著南國朝廷汲汲經營的你,怎麼會讓所有的局勢脫離你的掌控中?」

  這些年來,安定國和他被宋沅奚牢牢的控制住,讓他眼睜睜的看著仇人在自己的面前、近在咫尺、卻又不能復仇,這種痛苦,也就只有青羽能明白。

  於是青羽千方百計的設計想讓他們擺脫宋沅奚的控制,可是那樣的人心計深不可測,手中又掌握著就連皇室都忌憚的恐怖勢力,這些年都沒有成功過。

  到了後來,青羽用姜晚琇……那個可以說是宋沅奚唯一的,叫做軟肋的少女來威脅他,沒想到,竟然只是為了一個女子宋沅奚真的放他離開。

  可是他對於宋沅奚十分的了解,這樣的人,若是不想的話,怎麼會放虎歸山?

  所以宋沅奚會在官道上攔住他們,也在雲宇痕的預料之中。

  聽著雲宇痕略帶譏諷的話,宋沅奚沒有說話,緩緩吐出兩個字:「抱歉」

  單單這兩個字,足以的讓雲宇痕渾身一陣,眼中閃過了一絲莫名的震驚與憤怒,手握成拳,上面青筋結起,一手狠狠的捏著欄杆,那欄杆竟然在他的手下碎成粉末。

  「其實比起那個昏君,你才是真正最該死的人!」雲宇痕幾乎是從牙縫裡吐出這一席話來的,語氣中的憤怒與怨恨,就算是與他隔著數步遠,宋沅奚也感受的到。

  「可是我也知道,安定國國亡之後,若不是你安定國的百姓怎麼會得到安寧、那些遺民,若不是你的安頓,又怎麼會平安的活到現在;而這些年在羽兒在宮中,若非是你出手相助,如何在南家與皇后手下,保全平安,所以我要殺那個昏君!」

  雲宇痕說道,語氣中有矛盾和痛苦,宋沅奚目光沉沉,終究是看著遠方說道:「所以我放你回去,回到那個原來屬於你的地方。」

  宋沅奚的目光沉沉,那白衣人在黑色的雨夜下分外的刺眼,指著遙遠的西北方向,似乎隔著雨簾看見了千里之外的軒庸關一般。

  「去吧雲宇痕,回到屬於你的戰場上去!」

  沒想到,最終宋沅奚的目的真的只是為了送別,只是為了與他說那一句「抱歉!」

  疾馳的馬蹄聲終於消失在了官道的盡頭,此時外面的雨已經停住了,晨曦前的天空帶著一種透明的煙青色。

  宋沅奚就這樣目送著他離開,一路奔馳向那個最終點。

  一縷晨曦划過天空的時候,那白衣公子將那已經滅了的燈籠摘了下來,嘴角勾起了一抹朦朧的、隱秘的笑容,淡淡的說道:「時間到了啊!」

  一隻不知從哪裡飛來的白鴿落在了初雲沅的窗檐上,青羽夫人拿過了白鴿腿上綁著的信件,淡淡的看了姜晚琇一眼,說道:「今日你可以回家了。」

  姜晚琇不用猜便知道,青羽夫人收到的信件一定是關於雲宇痕平安的信件,因為她近日一直沉著的臉難得的露出了一抹笑容出來。

  見著青羽夫人心情似乎是不錯的份上,姜晚琇忍不住的問道:「你難道一直在宮中?不準備離開?」

  明明,二人之間彼此的都喜歡著對方的,如今雲宇痕已經離開了京都中回到了屬於他的地方,那麼青羽夫人,不是也應該想退路去陪著雲宇痕嗎?

  姜晚琇相信,依照青羽夫人這種連宋沅奚都敢算計的心計與手段,想辦法脫身離開皇宮到雲宇痕的身邊並非是一件難事。

  見著姜晚琇這麼一問,青羽夫人忽然笑了,眼中帶著幾分沉痛與無奈之意,她幽幽的嘆了口氣,說道:「若他並非是雲宇痕,我一定會拋下一切,不管不顧的離開這吃人的地方,與他去江南也好、塞北也罷,逍遙快活的做一對神仙眷侶。」

  說著,她的話頓了頓,有軟弱的用手遮住了眼,聲音中帶著的痛苦,和幽嘆,仿佛是從靈魂深處發出了的一般:「可是,他是雲宇痕啊……」

  那一刻,姜晚琇聽了青羽夫人的話,瞬間似乎是明白了什麼。

  她們除了自己的小情小愛之外,還背負著整個安定國的家仇國恨。

  這些年來,青羽夫人與雲宇痕二人汲汲經營,早就已經成為了安定國遺民的領軍人物,若是,他們拋他們而去的話,那整個安定國遺民就成了一盤散沙。

  所以,雲宇痕不能與青羽夫人一起離開,只能帶著安定國遺民的希望、帶著軒庸關幾十萬將士的血仇、回到軒庸關。

  而與此同時,那個曾經養在深閨中嬌怯的少女,這些年來在宮中不見影的刀光劍影的磨礪之下,早就練就了一副剛強的性格。

  她知道,雲宇痕的抱負如何,責任如何。

  就算是再痛,她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離開,不成為他的負擔,幫助他在宮中經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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