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章:無路可退
2023-11-11 04:47:33 作者: 酒心湯圓
摔在地上的人怒不可遏地竄起來,往地上『呸』地吐了一口混著血水的唾沫。雙眼惡毒狠盯了一眼羅偉誠。
一把抽出佩刀,鋥亮的鍛刀反射著冷光,猶如極地上的冰凌讓人骨縫生寒。
眼看佩刀就毫不客氣地向羅偉誠揮來時,卻不遠處台階下的一個叫聲喊停。
一個瘦猴樣,穿著守衛甲服的士兵就蹭蹭蹭地跑上了台階。他來到百草堂的大門前,攔住將要行兇的守衛兵。
「你這是要幹啥,也不怕染上疫病。走走走,趕快把人都交給百草堂,哥們請你吃飯。」
將欲行兇的人本來還惡念滿滿,可是看到攔截他的是陸志遠的時候,臉上瞬間浮現出一絲討好。
「哎呀,原來是陸兄,小弟怎能勞您破費,這頓我請,我請。」
陸志遠暗中和羅偉誠打了個『稍安毋躁』的眼色。言語簡練地說:「現在你們百草堂已經被隔離起來的,只准進不許出。並且今天我們會陸陸續續給你們送來一些疫病患者。」
說完,陸志遠就招呼周邊幾個換班的將士一起去酒館。臨走時,還不忘回頭給站在百草堂門口的羅偉誠,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花秋月狠勁兒猛拍了一下,還在若有所思的羅偉誠一巴掌。
不留餘力的手勁拍得羅偉誠的眉頭都抽了抽。不過看到花秋月通紅的眼眶,他求饒地說:「我也沒想到他們會一言不合就拔刀的,不過剛才我是可以躲開的啊。」
花秋月緊咬著唇,瞪了眼面露無辜的羅偉誠一眼。轉身就往後院走去。
「欸?」羅偉誠看著充耳不聞的花秋月越走越遠,只能無奈地哀嘆一聲。
接下來一整天,百草堂再也保持不了它的寧靜,被穿著軍甲的將士們,強行從家裡,或者各個地方,只要發現有患病跡象的病患都押送進了百草堂。
花秋月看過除了十幾個因為倒霉,被誤判而被送進百草堂外,其餘的皆是以嬰幼兒為主。
失了家人的孩子,突然被很粗魯地丟進了百草堂這個陌生的環境裡,他們除了哭鬧,別無他法。
原來只有三兩個偷偷啜泣著,漸漸的,幾乎所有的孩子都加入了哭嚎的大軍。
就算黃柏,雲芝他們長出八隻手來也不夠用了。
甚至有些小不點因為害怕而失禁的,百草堂地上的污穢/物比比皆是。這讓小八他們覺得他們已經進入了人間煉獄。
而百草堂的外面,也有跟著被抓到百草堂的孩子,匆匆趕來的家人。他們孤立無援地巴巴望著緊閉大門的百草堂,淚眼漣漣。
因為漫長的等待,失去孩子的家長變得揭底斯里,他們控訴官府毫無人道,獨自專斷,沒有體諒民意。聲聲泣血。
對於一哭二鬧三上吊,不斷鬧囂的人來說,馬知府毫無心理負擔地洋洋灑灑在民眾中,傳揚了百草堂內皆是患有傳播疫情的病原體。他是如何地用心良苦,為了廣大民眾背受非議。
如此言論幾乎被寧城所有人接受了。或許他們正是缺了一個完美的藉口,為了自己的利益,摒棄別人。不用受道德的譴責。
看不到孩子的家人除了,跪在百草堂外祈盼奇蹟出現外,他們只能消極悲觀地默默承受著,來自寧城百姓的指責:誰讓你們家出現疫病患者的?
這種得了不治之症,而且還會傳染給別人的病人就該關起來。
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風向漸漸出現了變化,呼籲把得了疫病患者的人燒死的聲音,愈來愈多!
花秋月除了天天費盡心力,殫精竭力地夜以繼日照顧突然被塞進來的患者們,沒有一絲多餘的時間關注外界的變化。
已經熬了兩個晚上,雙眼已經被紅血絲布滿的花秋月,在清晨時分突然被羅偉誠悄悄拉到偏僻的房間內。
他小心地左右張望,確定四周沒有人之後,才掩上房門。壓低聲音和花秋月說:「小月兒,今晚我送你走。」
「什麼叫送我走?你們不走嗎?大家都不能走嗎?」花秋月凝著眉。雙眼如電緊鎖羅偉誠的面部表情。
羅偉誠避開花秋月咄咄的目光,頓了頓:「等你離開後,我們最後才一起離開。」
花秋月撥開羅偉誠緊攥著自己手臂的手,堅定地說:「你們不走,我也不走。」
「小月兒,別鬧了。我和陸遠程說好了,今晚子時就送你走。」羅偉誠煩躁地扶著額。
「陸遠程是誰?為什麼你要著急送我走?」花秋月執拗地問。
羅偉誠深吸一口氣,試圖說服花秋月:「陸遠程是城門守將的小頭頭,前天帶兵圍困百草堂為首的那人是他家表親。姓江。
陸遠程很夠義氣,以前我總送給他們些酒錢,他黎明時分偷偷見了我,說今晚子時會安排給守衛們送宵夜,之後在後門等你,讓你藏在送宵夜的大木桶里,他會親自把你送出城。」
「是把你送出城吧?」花秋月肯定地說。
「那不重要。我現在是讓你先走。」羅偉誠語氣加重。
「你還沒說為什麼那麼著急送我走?小雄的病症已經在好轉,再給我們三天,三天後我們帶著小雄出去,讓他們看看,這種疫病 並沒有人們想像的那麼可怕。」花秋月雙眼含淚,聲音哽咽地問。
「你是不是知道他們要燒死我們了?什麼時候?」花秋月的語調無比的淒涼。
羅偉誠驚駭地倒退一大步,踉踉蹌蹌穩住身形,滿臉不可置信地問道:「你,你怎麼,知道的?你並沒有出門啊。」
兩滴晶瑩的清淚從花秋月的眼眶中劃落,她笑著和羅偉誠解惑:「你知道嗎?每次你說謊的時候。停頓間,眼睛總會往左瞟。
你把我單獨送走,說明你們都走不了。因為你不會放心讓我獨自離開。
你情緒急躁,面色焦急,說明大家很快會有生命之危。
而在別人眼裡疫症最保險的方法就是焚燒。所以我都猜對了,是吧?」
羅偉誠頹然地蹲坐在地上,雙手死揪著頭髮,聲音低落:「花秋月,你是不是不願意走。」
「是!」簡潔明了的回答,讓羅偉誠的眼瞬間赤紅。他嚯地起身,大跨步走到虛掩的房門前,停頓了一會,嘆息一聲,用力地拉開門,大步離去。
花秋月知道羅偉誠是氣狠了,可是她真的做不到丟下這些同伴,這些病患,獨自逃命去。
她慢慢蹲下身子,雙手環抱雙膝,把自己整張臉都窩在雙膝上。顯得特別的孤獨與無助。
「你應該答應他的。」
花秋月抬起頭來,呆呆地看著倚靠在門邊的余多:「你來多久了?」
「恩~,我從頭聽到尾了。」余多咧著一排大白牙笑。
花秋月白了余多一眼:「你也想我自己開溜麼?」
余多啜了個牙花,雙手枕著後腦勺,仰頭長嘆:「唉!怎麼辦呢?其實我也想你走,可是我知道,你是不會走的。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在被燒死前,再讓月姐頭做一頓小時候你給我們做過的打滷面吃。要死也得做個飽死鬼啊。」說完還很形象地咽了咽口水。
花秋月看著余多吊兒郎當的樣,沒好氣一笑:「都大難臨頭了,你還這麼貧。廚房裡哪還有面啊,就算他們不燒死我們,估計再過幾天我們連稀粥都喝不上了吧?」
余多呆了呆,仰天一長嘆。
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花秋月已經走遠了。
「誒?月姐頭?你這是要去哪兒呀?」
花秋月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遙遙望著已經及冠之年,英姿勃發的余多,她眼角微彎,嘴角弧度上揚:「想辦法去給你整點食材啊。你不是想吃打滷面了麼?」
余多愣了愣,月姐頭到底是什麼意思?可當他抬頭的時候,只看到花秋月遠去的背影。筆挺,清肅,風華無雙。
當花秋月回到『住院部』的時候,正蹲在門檻邊的一個婦人,嘴裡碎碎念著:「這粥是一天比一天稀了······」猝然發現悄無聲息立在自己面前的花秋月,正不帶任何情緒地看著自己時。
她嚇得手一抖,碗裡的粥傾瀉而出,燙得她『嘶呼~嘶呼~』不停地吹著氣,卻不敢把手上的碗丟出去。
花秋月睨了她一眼,走到小雄的身邊,輕撫小雄的頭,聲音輕柔地問:「小雄,你是個勇敢的孩子,不過現在外面有人誤會大家,你能跟姐姐出去和大家說說你治病的過程嗎?」
小雄看著眼神帶有鼓勵的花秋月,又看看守在自己身邊朝自己點頭的爹和娘,他點點頭。露出一抹純真的笑。
花秋月揉揉小雄柔軟的頭髮,對小雄的父母說:「那麻煩你們一起和我出去一趟吧。」
小雄的爹娘,心中對花秋月這個百草堂的東家,早就銘感五內。現在聽到能幫花秋月一把,頓時,抱上孩子跟在後面。
其他人看到花秋月領著小雄一家離開,不明情況的人也匆匆跟在身後,漸漸地花秋月身後集結了一大波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