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章：問診

  「月姐頭，把黃柏和雲芝一起帶去吧。」余多憂心地建議。雖然他不知道花秋月用了什麼方法把他們都撈了出來，可是王欽差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又不是要打群架，帶再多人又不頂用，你們好好養傷，咱們吃過的虧，總有一天會算回來的。」花秋月聲音冷冽非常。

  正當王欽差心煩氣躁，不停篤篤篤地叩著涼亭里的石桌時，梳洗整齊的花秋月出現在了王欽差面前。

  王欽差嚯地起身，擺擺手，讓隨從離遠一點的地方放風。

  花秋月眸子一斂，動作不徐不緩地給王欽差見禮：「因昨日百草閣的傷員太多，一直忙到現在，小民來遲，還望大人見諒。」

  棉裡藏針的話讓王欽差更是如坐針氈。他就不明白怎麼這個青澀稚嫩，舞夕之年的一個少年，怎麼就讓人無處下手呢。

  本來他還以為這次放了百草閣的人回來，就算翻篇了。可現在這種話裡有話的意思，明顯是想要繼續追究，到底是誰下的黑手啊。

  王欽差無奈的搖搖頭，勸慰道：「少年心性，未免血氣方剛了點。他們畢竟是君侯貴胄之輩，雖說不是人家直接下的命，可是再怎麼說，打狗也要看主人呢。」

  花秋月清透的眼睛一眯，眸低詭譎多變，疏涼地問：「冒昧一問，大人站隊了嗎？」

  王欽差忽遽倒退一大步，才穩住心神，定定地問：「你想怎樣？」

  花秋月搖搖頭，提起茶壺，行雲流水地泡著茶，整個涼亭水榭中只余花秋月泡茶時，杯盞相擊的清透聲，與茶水傾注時的汩汩聲。

  王欽差也斂了心神，坐在花秋月對面，端起剛泡好的茶，小口小口地抿著。

  等一杯茶見了底，花秋月才把她隨身帶來的小藥箱打開，示意王欽差把手腕放置於石桌的小枕上。

  王欽差意想不到剛才還在咄咄逼人的月公子，怎麼突然會這麼好說話，主動提起診脈的事了。

  他不可置信得，兩隻綠豆眼都斗在了一起。惹得花秋月差點沒笑出聲來。

  「我們百草閣沒有想和大人交惡的意思。」花秋月給了王欽差一顆定心丸。

  花秋月給王欽差把過脈後，心中瞭然，果然和自己猜想的一樣。脈象多見弦脈或弦滑脈，且脈動明顯力弱，兼數。

  王欽差一直目不轉睛地觀察著花秋月面部表情，只要花秋月凝了凝眉頭，心就跟著顫了三顫。

  這樣的患者，花秋月在前世見得多了，遂笑著安慰道：「既然我接手診治你的病，只要你好好配合，痊癒還是指日可待的。」

  「配合，配合！」王欽差點頭如搗蒜，小心翼翼地問：「我這到底得到是什麼病？」

  「腎衰。」花秋月看著不知所以的王欽差一眼，又解釋道：「腎衰最後會引起全身的症狀，食欲不振，精神萎靡，昏迷，水腫，貧血，血鉀過高最後引起心臟驟停，就是死了。

  看到面無人色的王欽差，花秋月收了惡趣味的心思：「大人現在好好聽著醫囑，以後積極配合，因為你的是早期，所以還是有   痊癒的希望的。先喝點藥，回頭我給大人做點藥丸。」

  花秋月提筆，顏骨柳筋，秀逸的丹青徐徐展開：丹參30克、生蒲黃10克、黃芪30克、益母草30克、人參5克、茯苓15克、熟軍10克、車前子15克、澤瀉10克、蟲草菌5克（沖服），人參先煎30分鐘。

  王欽差接過花秋月寫好的藥方子，忍了一會，還是把心底的話問了出來：「月公子為什麼會幫我？」

  花秋月一邊拾掇著物品，一邊輕描淡寫地答：「首先我是一名醫者。再說，與人方便，於己方便。」

  王欽差想到前兩天自己的隨從自牢獄回來後，替眼前這位傳達的話：與人方便，於己方便。

  當時自己的什麼樣的神情來著，應該是毫不在意的吧。

  誰知道不過兩天時間，同樣一句話，給予自己的心境就不一樣了。

  王欽差把藥方貼身收好後，拇指和食指不停地輕捻，摩挲一會，猶豫半響，還是決定投桃報李一次：「馬知府身後是恭王。」

  他說完後，和花秋月拱拱手，才領著自己的隨從離去。

  「恭王嗎？」花秋月喃喃自語。

  花秋月正若有所思的時候，小八匆忙跑了過來：「月姐頭，你去前頭看看吧，有個孩子休克了，黃大夫正束手無策呢。」

  「行，我先走，你把藥箱帶過來。」失態緊急，花秋月不顧形象，拽起長袍下擺，就邁著大步向前堂奔去。

  大堂內熙熙攘攘，吵吵雜雜，仿若菜市似的。黃大夫滿頭大汗，形象狼狽地被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婦人不停拍打著。

  亂糟糟場面下，沒有人發現躺在長凳上，約莫五歲大的小男孩，已經開始抽搐起來。

  花秋月只能大喊一聲：「夠了！」

  紊亂的場面只維持了半分鐘的安靜，又被哭哭啼啼的小婦人帶到鬧哄哄的地步：「我的兒啊，我的命啊，你這庸醫，明明來的時候只是發熱而已啊。怎麼一會兒的功夫就成這樣了呢？」

  救人要緊，花秋月一手撥開正無理取鬧的小婦人，為了不讓抽搐中的孩子被唾液或者嘔吐物堵塞氣嗓，她翻動患者讓其側臥，使病人呼吸通暢。

  可是小婦人已經完全失了理智一般，不再死揪著黃老大夫不放了，她怒氣匆匆地衝到花秋月面前，指著花秋月的臉：「你在幹嘛？誰讓你動我兒子的？」

  「我在救他。」直到孩子不再抽搐了，花秋月仔細觀察患者的症狀，她掀開患者衣領一側，患者脖頸下方出現為數不等的斑點映入她的眼帘。

  這時，花秋月遽然被患者的母親，正撒著潑小婦人用力地撞開。她全心思都放在了患者身上，何曾想過會突然有人撞過來。腳下重心不穩，差點沒撞到一側尖銳的櫃角上。

  「你怎麼打人呢！」小八抱著藥箱匆匆趕來看到這一幕，匆忙間摟住撒不住力的花秋月。小八氣得鳳眼圓睜，劍眉倒豎。

  「誰打了？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打人了？真是可笑，說什麼救我兒子，你看看他才多大點啊？才多大點？還救人呢。簡直是欺世盜名之輩。」小婦人雙手叉腰，義正言辭地大罵。

  不明真相的人也附和地點點頭，確實是，你看那人頂多不超過十五歲，怎麼能如此大言不慚呢。沒看到黃老大夫都束手無策了嗎？

  花秋月腦海里不斷閃現患者脖頸下淤斑的情況，突然眼神一亮，她拍拍小八扶住自己的手，直起身子，看向那小婦人，言語誠懇地說：「你家孩子得到是腦流，必須儘快治療。」

  「我呸～！明明是得了風寒，發熱了，你說什麼腦流什麼玩意。要是腦子有病，我兒子豈不是傻子了嗎？」

  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花秋月儘量緩和語氣，和這位焦急的母親說明情況。可是不知是誰遽然來了一句：「你要是覺得百草堂不好，你可以去回春堂啊，就在對面呢。」

  哪知，小婦人居然認為這是最明智的辦法。她踉踉蹌蹌地抱起孩子就衝出人群，朝對面的回春堂跑去。

  花秋月傻愣愣地看著如同被鬼追的小婦人。真心想說:我們沒有扣押你在這治病的意思。

  黃老大夫捂著被小婦人扯壞的破爛衣襟，怨婦樣地滿臉幽怨，向自己的老闆告狀：「東家，以後門口要掛個牌子，潑婦和狗免進。真是的，撓死老朽了！不過我這後腰怎麼冷颼颼？ 」

  花秋月有些不忍直視黃老大夫的慘狀，也不知道小婦人如何撓的，黃老大夫的後腰處成直角狀，扯下兩個巴掌大的布片，露出白晃晃的一片贅肉。

  她哼哼兩聲，才勉強保持冷清的臉，一本正經地說：「黃老還是先回家吧，今天給您帶薪休假。」

  頓時，黃老大夫也不嚷嚷著難受了，他精神抖擻地向花秋月行個禮後，邁著鴕鳥步直接出了百草堂。

  花秋月眼角抽抽，她很想叫住幾乎露著半個腚的黃老大夫。可是看著昂首闊步的黃老大夫，想想還是不要出聲的好，免得一會讓老人太尷尬。

  剛才那個患者雖然離開了，可是花秋月一想到沒有接種流腦疫苗的時代，不由得擰緊眉頭。

  這種疾病極易傳染，由流行性腮腺炎病毒引起的急性呼吸道傳染病。中醫中俗稱痄腮。

  最嚴重的是會有併發症，引發不同程度的腦膜炎。

  表現症狀輕的為發燒，頭疼，全身不舒服，咽痛等，如果不及時治療，之後皮膚和口腔黏膜，眼結膜都會有出血點等敗血症的表現。

  嚴重的流腦還會有頸項強直、噴射狀嘔吐、甚至昏迷抽筋。暴發性流腦病情發展很快，常在一天之內發生休克，表現為面色蒼白，唇色青紫，皮膚發花，血壓下降，危及生命。

  花秋月喚來小八：「你這幾天再多熬一鍋湯藥吧，預防流腦的，這個疾病要是爆發出來也是極其嚴重：藿香，佩蘭，蒲公英，板藍根各9克一份，你自己估著點量。」

  小八嚴謹地把花秋月的話都記下來。在她們說話的當口，又見一個中年漢子滿頭大汗地抱著一個8歲大的孩子，衝進了百草堂。

  「大夫，大夫！快來看看我的孩子吧，孩子一直嘔吐，高熱呢。」

  花秋月上前去掀開面色青白，氣息奄奄的患者衣襟一角，鎖骨上出現為數不等的斑點，有針尖大小的，也有綠豆大小的，這些斑點融合成片狀，形成血斑，淤斑。

  她的心猛地一沉。又是一個流腦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