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一次反圍剿 7
2023-11-10 22:33:45 作者: 老崔052
不過,只要是中國人,只要是正常的姓氏,只要認真細緻的考察和研究。那麼,最注重傳承,最注重祖先的中國人,總能把自己和幾百上千年前的祖先聯繫在一起。比如說,明朝末年松滋縣境內的武裝礦匪團伙里,勢力最大的詹家寨,就自稱是利川詹狀元的後人。
契訶夫說,「鏽吃鐵,蚜蟲吃青草,虛榮吃靈魂。」但是契訶夫這位偉大的小資產階級出身的文學家沒有認識到,就像耶穌老倌說的七宗罪一樣,虛榮是人類的一種本性。只要是個人,作為人,他的本性中就有虛榮的因子存在。所以,准土匪認個狀元當祖宗,也不過是人性的一種簡單反應而已。
即使認了個狀元當祖宗,在山匪成群的松滋縣的山區中,詹家寨的人們也只能屈服於社會環境的影響,在山寨里遵循弱肉強食的森林法則。現年三十六歲,武力值最高的詹大頭,不僅是目前詹氏家族的族長,也是詹家寨的最高領導人。
坐在一張鋪了熊皮以顯示自己尊榮地位的椅子上,詹大頭正在接待自己的族親,在錦衣衛荊州千戶所里當差,錦衣衛荊州千戶所千戶包慧贊的心腹,詹不凡。互相客氣了一會兒之後,詹不凡就表露了自己的來意:包慧贊有意和詹家寨聯手,搶掠王書輝在枝江縣的財富。
在包慧贊看來,在深山裡占山為王的詹家寨人,肯定都是那種,耳不聰,目不明,信息閉塞的人。對於王書輝是什麼人,有什麼樣的身份,有大多的勢力,這些山裡的礦匪們,肯定是不知道的。所以他認為,只要把王書輝的富有和這些武裝匪徒透露透露,激起他們的貪婪之心,那麼,自己根本就不用出錢,就能把他們挑逗的出山作亂。
遇到錢財過手的事情,就要分肥,這是封建官僚們的天性之一。包慧贊認為自己掌握著和詹家寨的關係,他就想通過這個便利,吞沒苗偉常和五個千戶,以及幾個豪紳出的那五千兩銀子。
但是,包慧贊不理解的是,工業化的發展具有天然的擴張性特點。以鐵礦石和煤炭為原材料的王書輝的江北鋼鐵廠,就建立在長江對岸與松滋縣一江之隔的江北村。復興會的勢力怎麼可能會和松滋礦匪們沒有聯繫呢。
掌握著松滋縣目前開採量最大的煤鐵礦坑。詹家寨和復興會的聯繫是非常密切的。過去的一年中,復興會用以物易物的方式,用糧食、食鹽、布匹、挖掘工具等生活和生產必須品,和詹家寨交換了大量的煤鐵礦石。復興會現在已經是詹家寨最主要的交易對象了。
詹大頭不動聲色的聽著自己的族侄詹不凡,唾沫橫飛的瞎白唬,腦袋裡卻開始飛速的運轉起來。想了一會兒,沒有得出任何的結果。詹大頭就讓詹不凡先回去看看自己還在寨中的親戚,他卻轉身回了後堂,召集寨子裡的各個頭目和各房的族老,來討論這個問題。
所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總人口一千兩百多人的詹家寨,在組織結構和分工上有著明確的劃分。各房的負責人都是和詹大頭一樣孔武有力,武力值較高的壯漢擔任。但是,負責組織生產和商業交易的則是幾個族老。
在參不參與包慧贊對王書輝的打劫這個問題上,詹家寨的武鬥派表現的比較積極。但是,負責生產和交易的族老們則不贊成參與到包慧贊打劫王書輝的行動中去。現年五十四歲的詹白須對詹大頭說,「首領,聽說這王書輝是皇帝老兒的親戚,那包慧贊卻是皇帝老兒家的僕人。你想想看,你作為一寨之首,對於勾結了外人欺負自己親戚的惡奴,你會怎麼處理。」
詹大頭腦袋雖大,但卻不是個頭腦靈光的人。詹白須用直白淺顯的道理解釋了王書輝和包慧贊的矛盾之後,本來對打劫王書輝感到躍躍欲試的詹大頭冷靜了下來。
看到詹大頭泄了氣,幾個武鬥派的房長立即著急了起來。四房房長詹大鐵急忙對詹大頭說道,「寨主,他們朱家家裡的爭鬥,和咱們又有什麼關係。就是他們兩家打得頭破血流了,那是他們兩家自己的事情。就是皇帝老兒怪罪下來,天大的干係也是那錦衣衛的人擔著。咱們只管打完了,搶完了就跑,不就完事兒了。這上百年下來,又有哪個官兵敢進山攻打我們詹家寨的。難道就靠著縣衙里,那十來個連弓都拉不開的弓手衙役麼!」
聽了詹大鐵的話,幾個武鬥派的房長轟然大笑了起來。詹大鐵這話說的一點兒也沒錯,自從詹家寨立寨一來,也不是沒有過官府組織人手前來清繳詹家寨的情況發生。但是,依靠著詹家寨自身的武力、山寨險要的地形和獨立的武器生產能力。官府的清繳沒有一次不是以失敗而告終的。
強大的武力,就是土匪們立身的根本。詹大鐵的話,把詹家寨的這些頭目們對皇帝老兒的畏懼消解了不少。安下心來的詹白須眼珠子轉個不停。說實話,作為詹家寨組織生產和交易的負責人,詹白須也是相當眼饞復興會那好似無窮無盡的糧食、食鹽、布匹和鐵器等物資的。不過,出於他的見多識廣,讓他始終不能下定決心。
詹白須不同意,一向以詹白須為尊的詹家寨族老們,就都不同意。要知道,在詹家寨里,武鬥派的青壯們雖然在很多事情上可以處於主導地位,但是,每遇大事,他們還是本能的要聽從經驗豐富的老頭子們的意見的。
詹大頭看著沉吟不語的詹白須,自己的心裡也不確定起來。冥思苦想,最大程度的壓榨了自己的腦細胞之後,他才對大家說道,「要我說啊,不如先讓那個包慧贊拿出真金白銀來押在我們手裡。這樣一來,哪怕我們出了山,沒有拿到什麼實在的好處,我們也有些銀子用來補償大家出力。要是能夠乘機撈上一票,那就把銀子還回去。這麼一來,左右我們詹家寨也不吃虧。」
作為一個土匪性質的武裝團伙,能不能在武力爭鬥中占到便宜,這就是土匪武裝的核心價值觀。詹大頭的辦法,保證了詹家寨在參與包慧贊對王書輝的進攻中,無論如何都能得到實際利益,占到實實在在的便宜。所以,詹大頭把自己的想法一說,就得到所有人的贊同。
詹大頭的辦法又一次讓大家感到驚艷了。這就是詹大頭能夠穩穩的坐住詹家寨這個土匪窩的首領地位的原因。別看他平時渾渾噩噩的,到了真招兒的時候,這個大腦袋總是能夠說出讓大家全都佩服的辦法來。
定下了計策之後,詹大頭命人把詹不凡叫了回來,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了詹不凡。
聽了詹大頭的話,詹不凡二話不說就打開了自己的包袱,露出裡面整整齊齊的八百兩白銀。
五千兩白銀,經過包慧贊的手,就變成了一千兩。一千兩白銀,經過詹不凡的手,就變成了八百兩。這就是廣泛存在於明王朝政府各個層級和各個部門中的,傳說中的「飄沒」了。
可是,即使是只剩下八百兩銀子,這些銀子集中的堆積在一起,也讓沒見過多少實在銀子的詹大頭滿眼的精光亂射了。無論是土匪還是官僚們,其實本質上都是相同的。他們都是那種黑眼仁見不得白銀子的性子。
八百兩白銀往那裡一擺,整個詹家寨的人,對於和包慧贊聯手攻打王書輝的事情,都變得千肯萬肯了。
在詹不凡離開詹家寨之後,詹大頭從八百兩銀子裡拿出六百兩來,以每人一兩銀子的價錢,動員了詹家寨六百個青壯。
說起來,在這個年頭,為了一兩銀子賣命的人多不多。說實話,真的多的不能再多了。江南地區一個黃花大閨女才值四五兩銀子。為了一兩銀子拼命,完全是一個非常合算的買賣。更何況在礦匪聚集的詹家寨,這種為了錢就能賣命的亡命之徒,真的不要太多。
其實,從詹大頭只貪污了百分之二十五的錢,就可以看出詹家寨青壯的戰鬥力有多高了。
據史料記載,即使在滿清幾次入關威脅京師的,明王朝的危亡時代里。皇帝給邊軍撥發的軍餉,在沒出北京城的時候就被「飄沒」掉了四層。到了邊軍那裡,從總督巡撫開始,到最低級別的把總,十幾二十幾層的層層搜刮下來,到了士兵那裡,一年能領到一二兩的銀子,那就得感謝長官們的仁慈了。
就這種情況,你說能怨那些邊軍們總是,遇敵則潰,望風而降麼。說起來,給野豬皮蠻族當包衣,都比給明王朝當士兵獲得的利益更多。當然就會經常出現那種,明軍士兵跟八旗兵打仗的時候戰戰皆輸。而一旦這些士兵投降了野豬皮,變成了綠營兵之後,就變得血勇無比的情況了。
就單純的對比詹大頭這個土匪頭子給自己的小土匪的待遇,就遠遠的比明王朝給自己士兵的待遇更好。要不怎麼說,當地官府一百年間組織的多次清繳都失敗了呢。你問問那些參加清繳的士兵,他們能不能做到打一次仗就賺到實實在在的一兩銀子的。
當然了,要是和復興會下屬的復興軍比起來。別說是明王朝的士兵和小土匪了,就是野豬皮的八旗兵也沒有復興軍士兵的待遇好。
每個月三兩銀子(三枚銀幣)的軍餉不說。一年四季,每季兩套,從裡到外,從上到下的衣服鞋帽;每個士兵都配備的手巾、肥皂、牙膏、牙刷、飯盒、水杯、被子、氈毯;每頓飯都能吃上肉;住裝著玻璃窗,每四人一間有暖氣的營房。甚至於,最近開始,因為復興會大量吸納江淮災區的青年女性,復興軍士兵開始被組織安排,大規模的結婚了。
結了婚的復興軍士兵,每家每戶,每年還可以領到復興軍農場,二十畝土地一年的收益。(王書輝把土地作為資本,對實行了分田之後剩餘的土地,進行集中的農場化經營。士兵和各級復興會幹部只能獲得土地收益,即土地上的作物收益折合成貨幣的收入,不能直接分到土地。從某種程度上說,每個復興會士兵,都是把土地委託給復興會農委會經營,每年收取田租的地主。)
王書輝在復興軍內部,堅持開展「親兄弟,明算帳」的活動。每個復興軍士兵都知道自己的軍餉和享受的各種優厚待遇,來自於復興會經營的商業利潤和農場的經營所得。他們都知道,是工廠的工人,農場的農工們努力的勞動,才讓他們享受到這樣優厚的待遇。
通過這個堅持不懈的「親兄弟,明算帳」活動,復興軍士兵們,不僅在思想教育中認識到,「軍民一家親,軍民魚水情」,更從自身的實際利益角度認識到,保護工商業,保護農場,保護工人和農工的重要意義。
不說復興軍先進的組織模式,超越時代的武器配備,就從最基本的待遇上講,復興軍也是目前地球上最強大的武裝力量了。
軍事活動不是鄉間的那種,為了水源,為了土地糾紛爆發的那種暴力衝突。它絕對不是以打群架的那種形式展開的。
即使像詹家寨這樣的礦匪武裝,在開展軍事活動之前,也要探查敵方的虛實,劃定行軍的路線,為作戰做複雜的準備工作。特別是對於詹家寨這種坐地炮,長期盤踞在山區的武裝團伙來說。詹大頭等首腦人物清楚的知道,進行跨區域的作戰,不是一拍腦門子,喊一句「兄弟們給我沖」之後,就蜂擁而上的那種情況。
在派出了幾個長期和復興會進行交易的人,對枝江縣展開偵查之後,詹大頭立即對參加行動的青壯進行體能訓練,開始為他們配備大刀藤牌等武器。詹大頭和詹不凡在一個月後再次會面,雙方就部隊間的配合方式,以及雙方的行軍路線和匯和地點進行了協商。最後確定,雙方在長江南岸,江北村對面的李家渡匯合。
荊州方面,由苗偉常和五個千戶以及幾個豪強組成的,總數為六百人的士兵,坐兩艘沙船,到李家渡。之後,隨後到達李家渡的六百名詹家寨武裝青壯,在李家渡登上荊州方面的船,一起突襲李家渡對岸的水府廟。
在水府廟登陸後,雙方整理隊伍,進攻位於水府廟附近的董灘口集鎮。在董灘口的搶掠所得,由雙方平均分配。在此之後,雙方在董灘口附近駐紮一夜,第二天由陸路延長江向東,經枝江縣城,進攻王書輝所在地王府鎮。
攻入王府鎮後,詹家寨的武裝就可以「自由活動」了。荊州方面,則直入王府鎮抓捕王書輝,死活不論,但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軍事行動的問題在於,戰鬥的過程並不是整個軍事行動中所占比重最大的部分。不管是冷兵器時代,還是熱武器時代,在一場具體的戰鬥中,作戰雙方的戰鬥,可能也就是在十幾二十幾分鐘之後,就分出勝負了。但是,真正的決定在這十幾二十幾分鐘的作戰中,誰勝誰負的關鍵因素,是在作戰之前雙方的準備。
雙方部隊在士兵訓練,在武器裝備,在思想教育,在指揮水平,在情報偵查等各個方面下的功夫,最終才會在作戰的時候產生關鍵性的效果。
正所謂「台下十年功,台上三分鐘」,和文藝工作者一樣,決定戰役勝負的,正是那台下的十年功,正是那戰役爆發前的準備工作決定的。
雖然對於進攻方來說,詹家寨礦匪們的個人戰力,比荊州衛以農奴為主要成員的部隊,水平要更高一些。但是,荊州衛的那些農奴,畢竟有一定的集體意識。苗偉常出動的那一百個家丁,是經過苗偉常的一定的訓練的。所以,真的到了戰場上的時候,荊州衛的農奴反倒有可能會表現的更好一些。
對於這次組織人手對王書輝的進攻這件事情,為了討好吏部尚書張問達,苗偉常和包慧贊都表現的非常鄭重。他們不僅在行動發起之前,對荊州衛的六百人進行了認真的訓練,更直接派出十多個參加過播州之役,精通練兵的老兵,到詹家寨,幫助詹家寨的礦匪武裝訓練陣型排列,教導他們戰場配合。
可能是因為詹家寨的礦匪們,在長期的戰鬥實踐中已經認識到了陣列和配合的重要意義了吧。雙方在軍事訓練方面,反倒是實踐經驗較為豐富的詹家寨礦匪們,對於陣列和配合的掌握比較順利和迅速。
令人感到諷刺的是,由荊州衛五個千戶所精挑細選出來的五百個士兵,因為長期務農,給各級武官當農奴。對他們的訓練,倒要比詹家寨的礦匪們,更費時間和精力。
最有趣的是,在詹家寨和荊州衛熱火朝天的開展軍事訓練,為進攻王府鎮作著充足的準備的時候。無論是詹家寨方面,還是荊州衛方面,復興會的情報中心,都收到了兩個武裝團伙陰謀進攻王府鎮的情報。
說起來真的很搞笑,給復興會報信的人,正是詹家寨和荊州衛派到王府鎮搜集情報,打探虛實的人。詹家寨方面給復興會報信兒的,是詹白須的親兒子詹天雄。荊州衛方面給復興會報信兒的,是兩個千戶所這次被抽調訓練的士兵家的親戚。
說起來,出現這種情況也真的不能說是意外狀況。在復興會勢力的擴張過程中,普通百姓,下層人民,都是最主要的獲益群體。
像詹天雄就是患上了急性闌尾炎之後,被復興會的醫院救治了。而荊州衛方面,則是因為那兩個被抽調的士兵,他們的兄弟姐妹投靠了復興會,在復興會荊州地區的農場中工作。
可以說,還沒等雙方交兵見仗呢。準備發動進攻行動詹家寨和荊州衛,就已經失敗了。